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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年的糧

奶奶說,她吃過人肉。

那時候我小,奶奶說的輕鬆,我以為是嚇唬小孩,只笑嘻嘻的眨巴著眼睛,“我才不信嘞,奶奶騙人,奶奶那麼溫柔,怎麼可能吃過人肉。”

奶奶笑眯眯的抬頭紋皺巴巴的,她沒反駁。

我奶奶她是真的很溫柔,和那些外表看起來的溫柔不一樣,她的是骨子裡透出來的溫柔,還有大家閨秀的讀書小意。

她總是笑眯眯的,偶爾帶一副老舊的花鏡,平添一份歲月沉澱的斯文。這樣的人,你說她吃過人肉,打死我都不信。

原來,她真的吃過。

奶奶八十一歲那年春,睡夢中去了。生前,她無病無災,大家都說她是有福氣的老人,是積德積的。

奶奶確實一直有積德,附近幾個小鎮的都知道,她生前每半個月就會去東頭或者西頭的救助站捐些物資。逢到經濟不景氣的時候,她還會號召大家一起捐。

這些事情從我有記憶的時候,奶奶就在做了。

我小時候不懂,明明家裡也不曾富裕到某個程度,雖說小有幾分門第,但也不用如此頻繁。奈何,父親母親對此從不阻攔,我一個小輩,說話也輪不到我。

直到奶奶去世後,那年秋天,母親頭一次對我提及她和父親的事情。

在我原本印象裡,母親是家裡的童養媳,家裡出了些變故,才來了父親家。我一直算他們作青梅竹馬,縱然經過些波折,也該是湊合的“美好如斯”,雖然我的父親怎麼看都有些過於粗獷。

亦是想不到母親愛意於父親的背後還有那樣一個故事。

年輕的我聽過一些闖關東的事,只到苦難追人,人向來難脫,活著便是如此。

當年闖關東興起,是在各種動盪影響下,又逢饑荒,已淪落到屍殍遍野,想要活著,唯有硬闖。為何是硬闖,自然是因為要闖的地方,並不允許外來流民進,說到底,總歸是要死了,搏最後一把,贏了,就有生的希望。

我們兩家也是闖關東中小不起眼的兩家,知道當時環境艱苦,也聽聞過易子而食的事,卻不知父親母親就是那兩個差點被易而食掉的子。而我,能有幸出生,承蒙爺爺護佑。

那年,父親家一家七口人,領頭的是老太爺,帶著爺爺輩三個,當時只有我爺爺娶了妻,生了我父親。

太姥家是一家三口,只有三個女人,是的,只有三個女人。太姥,姥,和我母親。

在那樣一個年代,女人,隨時可以是連一張餅一碗粥都比不過的物件。

太姥家的男人,都是兵,就留了家裡幾個女人,卻逢亂,不得不離鄉背井,遠走他鄉。

當時情勢突然,逼不得已,太姥和老太爺是幾十年的故交,兩家又是多年的舊鄰,老太爺看三個女人可憐,便拿了太姥剩餘的錢財,將這娘仨帶在路上一起走。

這條路,那那麼好走。

路上總有人盯著落單的婦女兒童,沒辦法,餓啊!

聽母親說,當時半夜上個廁所,都得有個男人在不遠處守著。有一次母親和姥姥抹不開臉皮,不想麻煩大家,尤其都是男人。她們半夜去上廁所,本以為兩個人結伴就足夠了,卻差點淪為別人鍋裡的肉。

好在太姥年紀大了,覺淺,半夜起來一看不對勁立馬打發了幾個叔爺去找。找到的時候,母親被打暈了已經被扒了衣服正要下鍋,姥姥暈著,成了儲備糧。

爺爺看見這一幕,多少是紅了些眼,他有妻,也讀過幾本書,見不得這些野人行徑,率先拿了菜刀,試圖鎮住場子。奈何對方人多,也都帶了些傢伙什,兩家對峙,卻也只能是對峙。

直到,太姥出面。

太姥成長的環境,是家族最盛時期,什麼大場面都見識過了,對付這些野蠻行徑,她反倒有的一套。

母親提到太姥的時候,眼眶紅紅。

“砰…”

隨著一個人倒下,一群人震驚又兇惡的看向太姥。

太姥氣勢盛,舉著槍來會瞄著那幾個粗蠻漢子,讓我爺爺將母親從鍋裡撈了出來,又把母親的衣服搶了回來。

幾個叔公雖然震驚,也配合著保護著太姥,共同鎮著場子,將姥姥扛了回。

太姥舉著槍,緊緊盯著那幾個,目光來回掃過,氣勢不減,“不是餓嗎?想吃人,吃啊!人我都給你們現殺好了,可別浪費了。”

“那娘們有槍,老大。”

“媽了個巴子,晦氣!放他們走!”

顧忌母親手裡的槍,也顧忌那幾個壯丁,此事不了了之,老太爺擔心引來報復,帶著人連夜加快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