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苑,風霄正坐在後樓瀰漫著菊香的迴廊下撫劍調息,凝眸回憶自己與劍的過往。
五歲時,他曾見過一個劍客御劍飛行,從他頭頂破空而過。從那一日起,他便喜歡上了劍、便勵志成為一個劍士。
十歲後離家在外遊歷時,他每一天都堅持煉劍、撫劍。奈何,劍有雙鋒,練之不易,從十歲外出,到十五歲時,他的劍道再沒有寸步增進。
那時,劍就是劍,只是一把兵器。他依舊是他,只是握劍的人。
也是在那時,有人勸他棄劍練刀。因為刀有單鋒,比雙鋒劍更容易掌握。何況天地之間,刀皇神威浩瀚,刀道大興。
某一日,天空灑下淅淅瀝瀝的小雨,那是春夏交接之際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雨後驕陽不烈,天地之間霧濛濛、溼漉漉、暖洋洋,水滴在地面、在草尖、在樹梢、在空氣中、在風中、在眉梢盪漾。
斑駁的陽光下剔透的晶光閃閃,亮在眼裡卻不晃眼,怡然悠然飄然,澄明空透。
風霄仰望漸漸遠行的白雲,心中大為暢快,順著山間小路漫步,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一座小山的山頂。
這座山很平凡,兩百米高,與正前方那座巍峨的仙山對比,猶如泥沙比之寶玉、湖泊比之瀚海,沒有半點出奇。
這座山又不平凡,因為它的正前方的山,是劍山。劍山是天下第二的仙山,遠近聞名,想要走近劍山,必然翻過劍山面前平凡的小山。
風霄站在小山頂仰望劍山,如萬千劍士一般,想在這座天下劍士心中的聖山求與劍有關的機緣。風清雲霧渺繞,劍山藏在雲霧中,只能瞥見邊角。有山石,立在山腰,有蒼松,抱山石而立,有看不清模樣的叫聲婉轉的鳥,藏在樹裡。亦有破風聲從劍山頂、雲霧中傳來,藏在山裡。
風霄深吸一口劍山的仙氣,似有所頓悟,邁開腳步下山,然後向劍山爬去。
兩步之後,他突然停下了,青衫的衣角、長袖的袖口、頭頂的青發,或出現芝麻般粗細的裂口,或斷裂開去,隨風藏在風中。
風霄蹙額皺眉,再邁一步,腳尖及地,兀地悶聲後退,跌回到小山山頂。一道劍光憑空乍閃,狠狠地擊打在風霄的胸脯,將他斬了回去。
劍山朦朧的劍鋒隱約在霧氣中,霧氣中卻有劍鋒不屬於劍山。
那劍光無處可尋,似乎藏在了山石中、蒼松中、鳥鳴中、雲霧中,以及劍山中。風霄擦了擦嘴角的血,胸骨被斬出了裂紋,不敢擅闖,定立細細感知周遭的環境。
良久,驕陽烈、晶光閃,飄渺霧氣卻未散,風霄再次邁步下山。這一次,他小心翼翼,收緊心神,走了五步。等到第六步的時候,他遲疑了,空氣中破風聲更濃,比露珠的閃光更加耀眼的光在露珠裡若隱若現、時聚時散。
風霄神色凜然地收回右腳,向後退去。忽地,一縷怡人的悠然清香傳來,他的右腳又一次懸浮在了空中。
腳下,一隻金色的的花破土而出,花長得極快,破土便含苞,含苞便欲放,圓嘟嘟、軟塌塌,嬌嫩可愛。
風霄不忍踐踏如此可愛的生命,立在旁邊,靜靜看著它舒展花瓣、伸展花枝。
噠,衣衫上,一滴露珠滴落,落在剛剛鑽出花瓣包裹的第一支花蕊。
露珠被花粉浸染,也有了花色。
風霄抽抽鼻子,花粉被雨滴裹住,花香卻更濃了。他支開低垂的眼皮,舉目望去,雲霧未全開,也開了大半。
山林裡,草地間,一花開後,是萬花開,花香繚繞進霧氣。
萬花開後是百鳥飛,鳴聲如笛,迴盪在山裡。百鳥飛鳴之後,是萬物現,樹,不知數,草,連成片,花,有千朵萬朵,千姿百態。飛禽走獸在山間奔跑、蟲魚鼠鳥在山間嬉戲,
皆在山間。
滴滴咚咚的山河水潺潺流動,劍山之頂的劍光密如秋風。
那一刻,風霄頓悟劍道,他狂笑起來,攪動一陣輕風,驚起數道劍鳴。
風霄不退,拔劍揮了一劍,劍光是青光,青光沒有破開雲霧,亦沒有斬落花草鳥樹,青光散入了劍山之中,不知所蹤。
一座山,可藏萬物,萬物又可藏萬物,萬物可藏劍鋒,劍鋒亦可藏在萬物中。
自此,風霄的劍便名為青鋒,劍道便名為藏鋒。藏鋒二字,簡簡單單,卻有藏進天下的氣魄。
——
抬起食指輕敲青鋒,靜靜地感受著劍的鋒芒,風霄劍眉揚起又落下,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正端坐如峰,凝聚劍勢,將劍鋒,藏在劍裡、藏在自己的身體裡。
一晃兩日匆匆而過,風霄的身體正一點一滴地恢復,身體內的劍意也越發的強。
他的劍已經不單是劍,他也不單是握劍的人。他與劍已經互為彼此,可藏在彼此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