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力已經離開了護從的木樓,壯漢卻仍然跪倒在地上,繃著臉,一動不動,不敢動怒更不敢再冒犯這位好欺負的皇二子了。在此之前,他壓根不把這位二皇子放在眼裡,和眾多的刁僕一樣,把這位當成了好欺負的失寵皇子罷了。失寵的皇子還不如得寵的僕人,皇宮高牆之內,宮殿之內,歷來如此,乃是帝王家的常態。
何況這位僕從乃是一位皇族供奉,二十出頭的倒海境修士,頗受皇帝器重,更別提他還有一位覆雨境的大供奉做師傅。
“這算什麼,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護從恨恨地瞪著樓外,強忍著一腔怒火,羞愧地快要找個地縫鑽進去,倒海境的修士竟然被一個不到二十的毛頭小子嚇住了,傳到師傅耳朵裡,該如何交代?皇帝生出來的老鼠,哪怕只會打洞也是皇子。管藝驀然發現,今日他才算第一次認識到了這位二皇子,一路南行竟是沒有從看出這位好揉捏的皇子的半點深淺。
扈從名叫管藝,乃是他的師傅幫忙取的名字,希望他能夠像自己的名字一樣管住自己的一身武藝。管藝覺得師傅的名字起錯了,應該給他起名管口或者管嘴,禍從口出啊。
黃三力話裡的深意,管藝明鏡似的,華山昇仙大會那日,在華山山下演武場內,那兩名打著護駕的幌子行刺的人確實與他有關,卻不是他直接安排的,至於那兩人受了誰的指使,黃三力沒有問,管藝也沒有主動告知。
不用多此一舉,除了上京城裡的孕肚、三太傅和精氣神,還有其他人敢刺殺皇子。
除了皇子。
黃三力出了管藝的木樓,沒有回自己的木樓,而是向山下走去。
小黃雀帶來了一個訊息,只有兩個字:
來了。
至於什麼來了,信上沒寫,黃三力也不知道。但是他確信,來的肯定不是好東西,他在這,怎麼可能有好東西來華山呢。
白陽一手拍打著衣兜,一手揣在衣兜裡,無聊地走回逍遙峰。
衣兜裡,一個血人被敲得天翻地覆、暈頭轉向,扯著嗓子破口大罵,可一張嘴就會吐得稀里嘩啦,恨不得衝出來生吃了白陽。
他的確想要吃了白陽,強行忍著口水,安靜地等待機會。
從上京城到華山,萬里迢迢,若是尋常百姓不行,至少也得耗費月餘光景。石磊所乘坐的石轎,只耗費了幾日時光便來到了距離華城只有幾十裡的華村。
華村老村長每天依然對往來的販夫走卒、達官顯貴以及仙修迎來送往,向客人們介紹村裡哪座客棧便宜,哪家酒樓實惠,放鞭炮那家是得了大胖小子以及罵街的張寡婦是被人吃了豆腐等等瑣碎小事。昇仙大會結束後,再沒有前來華山搗亂的修士,哪怕有人付出天大的價錢,也沒有人敢接這個活了。
亡命徒也得有命‘亡’啊,命只有一條,秋白的白霜劍,一劍就能收走一片,割酒菜似的,誰不怕?不怕的已經死了。
沒了外來威脅,老村長不用擔心村子受到波及,肩上的擔子輕了,整個人也精神開朗了許多,每天在街頭巷尾看職責孩子們玩鬧,有時候自己也參與其中,當一個老小孩兒,過得很是舒心暢快。
這一日,天矇矇亮,天邊魚肚子都沒有翻過來,老村長霍地從土炕上蹦了起來,眼神熠熠。老村長望向模糊的窗外,雞鳴狗叫交替,未有炊煙升起,蟋蟀聒噪不止,華村的早晨還沒有活過來。老村長咧嘴微笑,隨手披上長袍,素手一招,一把寶劍從房樑上飛入他的手中,震落厚厚的灰塵,操起寶劍,煽動袖袍將灰塵捲入袖中,老村長穿上黑靴,向華村外閃略而去。
月下起清風,拂動老舊的木門窗,咿呀作響,和蟋蟀合唱。
村裡一個外出起夜的漢子站在茅廁裡小解,頭頂驟然有一道黑影一閃而沒,快如山電,灑下了一陣陣的灰塵,將身影襯托得更加模糊。男子先是以為自己花了眼,後又覺得大半夜的見了鬼,嚇得撒丫子往屋裡跑,尿了一半,憋回去了一半,原本的神清氣爽變成了意猶未盡。
老村長有修為在身,華村的村民都知道,至於老村長的修為如何,華村內就無人得知了。村裡的年輕人經常調笑老村長,說他家裡掛著劍,是不是一個大劍仙,在華村隱居。老村長嘿嘿笑著,不承認也不否認。
哪裡會有仙人甘願在小村子裡當村長,哪裡有人能想到自家的村長真是一個劍仙?
漢子嚇得牙關打戰,想了想,不管被他吵醒的老婆孩子,又踉踉蹌蹌地推開門向村長家跑去。不管村長是不是仙人,村子的人都把村長當成了頂樑柱,遇到難以解決的大事小情都找村長。去年,他的女兒在山裡面走丟了,他家炸了鍋,他的潑辣老婆以淚醃面,對著他破口大罵,口口聲聲說要回孃家,不和他過了。漢子著急,想要去求華山先師,結果剛推開門,老村長帶著他的女兒正等在門外。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不一而足。
漢子踉踉蹌蹌地跑到村長家裡,也顧不得禮貌與否,推開院門將開始大喊。老房子裡無人應聲,漢子怔怔地停下了腳步,看著開了一條縫的房門,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