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隻頂著龍角的老鼠並不進殿門,只有參差不齊,還故意帶著些許稚氣的叩拜恭賀聲穿透了空蕩蕩的大殿,入了皇帝的耳朵。
“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阿瑪吉祥。”
“皇阿瑪壽比劍山!”老皇帝不喜歡繁文縟節,所以也沒有規定請安時具體要說些什麼,因為無論他們說什麼,都是假的。自老皇帝還是小皇帝,登頂皇位那一天,他就不喜歡這些歌功頌德的話。
三聲撲通聲響起,三個孩子跪下了殿門外。
老皇帝仍然哼著曲,好像沒有聽到孩子們的話。孩子們便跪著等著,不說話,也不敢亂動。
一入北疆皆兄弟。
老皇帝的話很輕,三個皇子沒有老皇帝嘴裡的詞,但是知道他哼唱著這句話。因為老皇帝哼的曲只用這一句話開頭,十年來,皆如是。
太陽斜落向西方,光線也斜了,斜照在殿內,打在老皇帝的臉上。
“朕累了,你們三個協同處理朝政,退下吧。”
殿門吱嘎嘎地合攏,三個孩子一起抬起頭來,想要從老皇帝的臉上看見一絲光亮。
然而,什麼都沒有,那雙眼睛,仍然緊緊閉著。
被陽光照射地金光熠熠的龍袍,倒是睜大了龍眼,呆愣愣從縮成縫的殿門看著盯著他的三個人,就像看著三個老鼠。三個皇子得了命令,心裡笑開了花,臉上卻沒有表情,轉身下臺階的時候,不再向來時那樣,貓著腰邁著小碎步爬漢白玉石梯,全部豎直了腰桿,前庭著胸脯,昂著腦袋,氣宇軒昂、威風八面。
“嘿嘿,三哥,老大沒在,老二去了華山當了狗屁弟子,這協同理政全要仰仗三哥了啊。”說話之人抬起一隻手揉了揉眼眶,擋住媚笑的三角眼,另一隻手掐著腰,幫兩隻短腿兒撐起自己的滾圓的肚子,活像一個懷胎十月的孕婦——還是一個貴婦。
“對啊對啊,三哥放心,我們哥倆絕對不會給皇兄找麻煩的,省著我們兩個四六不懂的,礙著哥哥的眼不說,萬一因為我們兩個蠢笨的傢伙耽擱了軍國大事,那可就捅大婁子了!我們倆可擔當不起,倒最後還不是要連累三哥?”這人的模樣比最先說話的胖子要好得多,最起碼肚子不用手幫忙撐著,眉毛濃長眼睛圓圓,和老皇帝有七八分相似。朝中有一些老臣重臣,有幸見過皇帝開眼,直言這個老四的眼睛和皇帝最像,有精氣神。
老五捧著自己的肚子,順著老四的話攤了攤手,滿臉真誠地附和一句:
“誰說不是呢?還得仰仗三哥!”
老三走在當中,雙手背後,氣息沉穩,身穿淡紫色的莽服,腰上繫著白翡翠腰帶,腳下一雙紫雲靴有千層底,走起路來聽不見半點生響,半點不象皇子,反倒像教皇子識文斷字的太傅,好笑的是,這位皇子的錯號,就是三太傅。
三太傅先是對著胖子老五笑了一下,老五放下了揉眼眶的手,也衝著三哥笑了一下。
胖豬!老三眉眼一彎,又轉過頭去白了一眼老四,恨不得抬手扣瞎他那雙有精氣神的眼睛。三太傅粉嫩的唇瓣下牙齒吱嘎地磨蹭了起來,張嘴時卻沒有露出生響,臉皮也沒有抽動:
“哼哼,我先謝過兩位弟弟了,不過啊,為兄身體不適,還是您二位擔著吧!”說罷躲開胖子抓來的手,再次邁出小碎步,匆匆離去,約莫兩步之後,三太傅放在背後的手突然握在了一起,陡然加快了速度,幾個閃爍起伏,消失在七拐八折的高牆樓角之後。
老三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胖揍一頓這兩個親愛的替他著想的弟弟,一刻鐘也不願意和他們多呆,老閣必須愛護弟弟,不能殺人,這是哪個王八蛋規定的!三太傅咬著牙,不讓自己的臉露出絲毫異樣,生怕被哪個別有用心的人給瞧了去。老三為什麼成了皇子裡的老大,就因為鬧脾氣衝著城牆根底下吐了一口痰。
好嘛,這口痰還沒落地呢,聖旨來了,藐視聖上,圈進在太子府不準外出了!
胖子又揉了揉眼眶,哎呦了一聲,受了委屈似的,實則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三太傅的腳步。
大肚子裡的小心臟倏然跳得快了,這個該死得三太傅,什麼時候突破到倒海了!怎麼就沒海水倒灌淹死他!皇族中人過著衣食無憂的快活日子,再加上每日參合勾心鬥角,能有多少時間安心修煉,怎麼就出了一個倒海?
三角眼隱秘地冷了一下,閃電般地向身旁一瞥,卻見四哥也盯著老三轉身及逝的背影發呆,也是一副吃·屎的表情。老五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精氣神兒做夢都想倒海,這下子好,被老三搶先了!
那背影腳底血氣成風,人亦乘風而去,瀟灑利落,絕不是排山境修士能有的氣度。
老四老五對望一眼,一個聳聳肩,一個縮縮脖子,一副好心沒得好報的無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