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些小孩子,敏感,脆弱卻又自卑。他們自厭自棄,渾身是刺,觸之生疼。
這類小孩子很麻煩,麻煩到恨不得把他們扔的遠遠的。可這些小孩子也很可憐,那渾身的刺先扎傷的往往是他們自己,低下頭哭的滿臉都是眼淚。
雲延現在手裡就提著這麼一個麻煩的小孩,摁到懷裡的時候還伏在他的肩膀上哭,一邊哭一邊嗆著血,溼漉漉黏膩膩地糊了他滿個肩膀。
光糰子曾經說過,宿主作天作地拼命上天的時候,它擔心的不行恨不得把她拉下來。可當宿主低下頭遮掩眼底的難過時,它就什麼都顧不得了,巴不得宿主能繼續之前囂張的模樣,上天就上天,它給她扶著梯子。
莫錦辰其實很會哭,懂得怎麼樣裝可憐哭,無理取鬧後也會用哭來逃罰。但其實她也很少哭,真正難過的時候反而不願意哭了,嗚嗚咽咽地想把血和眼淚嚥下去。
有時候有了依賴的心理也不好,比如說控制不了眼淚。
她不想在莫廣凌面前哭,也不想自己這麼狼狽和丟人。但云延來的時候,她混沌之中只是迷迷糊糊嗅到了他的氣息,眼淚就控制不住。
雲延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想把身上這個麻煩扔出去,但手上卻摟地更緊。
他站在冰天雪地裡,抱著莫錦辰,抬眼看著面前的男人。
小小的木屋受不住靈壓早就塌了,莫廣凌先前就看著雲延抱起莫錦辰,表情冷淡卻也沒有阻止。
“是你。”雲延先是穩住了莫錦辰的狀態,然後才仔細觀察了下莫廣凌,開口卻是這麼一句話。明明之前是他受莫廣凌的委託照顧他女兒,但云延開口的時候,卻帶著些微的詫異,彷彿沒有想到會見到這個人。
皮囊是同一個皮囊,但靈魂卻不是同一個人了。
委託他照顧莫錦辰的莫廣凌,和現在站在這裡的,不是同一個人。
“你這樣的存在,也會奪舍?”雲延的眉頭越鎖越深:“你是真......”
莫廣凌沒有回話,目光落在雲延懷裡的莫錦辰身上,唇一點點抿成直線。
雲延用精神力扯下外衣將莫錦辰包裹住,擋住他的目光。
“那些青鳥......”雲延剋制地壓抑著怒意,以至於聲音低的不行:“是效忠於你的?”
一隻青鳥只會侍奉一位神明,但神明卻不一定只有一位青鳥族的信徒。
莫廣凌看著他防備的動作突兀地笑了:“愚忠的種族,不是嗎?”
“總有那麼些固執到愚蠢的存在啊。”他笑著後退,融入黑暗裡,聲音越來越低:“你也好,悲憫也好,包括我的......”
他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雲延停在原地,精神力壓抑著沸騰著,卻沒有上前阻止莫廣凌的離開。
“她原本可以不來的。”眼見著莫廣凌就要消失,雲延突然開口道:“但是我說可以見到父親,她就同意了。”
“她這個世界的任務和你沒有半點關係,她之前見到我就恨不得跑的遠遠的。”雲延平靜的,一字一句地撕開自己的傷口:“有的世界她看到我在,為了擺脫我連任務都不顧了。”
“但她還是跟著我來見你。”
“她說,無論如何還是要見父親一面。”
莫廣凌的身形似乎在陰影裡頓了下,又似乎並沒有,很快消失在這千里蓬萊。
如今的蓬萊早就不是當年的蓬萊,蓬萊最後的小仙君也不是當年的仙君。
雲延抱著莫錦辰轉身,一步步往外走。
他經歷過太多次如今這種情況了,麻木到疼痛都不盡真實。只是這次有些猝不及防,因為莫錦辰兩次崩潰的時間靠的太近,這是之前沒有出現過的。
時間隔得太近帶來的最大後果,就是他之前反噬的傷還沒好,承受不起再一次規則的反噬。
而且,按照如今的跡象,可能比之前的情況還要更糟糕。
莫錦辰的意識經不起刺激,更承受不起哪怕一丁點的規則反噬。在蓬萊承了逝去的青鳥一族的願,可謂是越矩的可以,直接給她原本就瀕臨崩潰的意識來了致命一擊。
那位下手確實很狠,他看透了莫錦辰內心對落雪與悲憫的神明的愧疚,還有內心的自厭,便利用這抹愧疚和自厭在莫錦辰原本就滿是裂痕的意識上再撬下重重的一筆。
兩者相加,內憂外患一個不少,情況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規矩的反噬雲延可以替她承著。但內裡的愧疚和自厭若是不消除,哪怕雲延再拼著反噬讓莫錦辰重來無數次,最終的結果也是一樣的。至高神的記憶哪是那麼好消除的,他們無視空間和時間的差異。而莫錦辰好歹還有著至高神的神格,雲延已經無法像之前那樣,抹去她的記憶。
就算重來,恢復記憶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至於恢復了記憶的她會怎麼選擇,雲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或者說不敢知道。
就好像這次,莫錦辰其實根本還沒有完全想起那隻名叫青蘿的青鳥,根本不記得她那瘋狂的、自殺式的舉動。儘管如此,結局依舊是崩潰的。
那等莫錦辰憶起來呢?所有的愧疚和自厭自責累積在一起,又該怎麼辦?
“孃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