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內的懸樑上掛滿了紗布,走入紅簾深帳,有不少伶人正在修容,撲面而來的胭脂水粉香氣,讓宋植鼻尖微癢。
行走在屋內,宋植得小心翼翼避免踩到他人的戲服,大夥的神情緊張中洋溢著興奮和激動,都為這場準備已久的大戲滿懷期待。
武生們畫著緋臉白麵,造型誇張,妝成以後難分原來的面貌,旦角無論男女飾演,多是殷紅面頰,配上描黑的眉眼與紅唇,一股女人的風韻呼之欲出。
宋植摸了摸下巴,卻提不起什麼興趣。
麻煩。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驚呼聲,伴隨著‘樓蘭師兄,你怎的來了’之類的話語,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紛紛望去。
宋植也回頭望去,來人正是之前屋簷下獨站的俊美男子,果然他便是樓蘭。
既然樓蘭來這兒上妝,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許多人在興奮於樓蘭出現後,這才意識到了什麼,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樓蘭沒有開口說話,而是沉默的徑直撩開紗帳走入一個隔間,自顧自的開始描起妝來。
宋植挑了挑眉看向莫管事,問道:“你們打算如何處理。”
莫管事也有些頭疼,這樓蘭之前一直沒開口說出演,怎麼今天突然就要登臺了呢,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宋大人,咱們先去修容吧,晚些讓老爺定奪,對不住了。”
宋植啞然一笑,覺得大可不必,因為自己來玉龍山莊是為了辦大事,並不真的是想登臺演戲的。
不過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排戲,除了上戲妝外其餘都嘗試了一遍,宋植覺得這樣會有些遺憾,所以還是答應了莫管事,撩開薄紗走入了隔間。
為宋植梳妝的是位巧婦,她見到宋植的面容後驚為天人,手持眉筆望向莫管事,一臉惶恐。
莫管事見狀笑了笑,誰人走進看清這張臉,有這種反應都實屬正常,她看著宋植開口道:
“宋大人,這位是我們白龍班的妝師,您不介意可以稱呼她一聲張嬸,可別看她普普通通,手下功夫可是好的很,每個經受的旦角都能被化成美人。”
頓了頓,莫管事補充道:“不過想來若是大人,只需要微微點綴一下即可。”
聽到這話,一旁的張嬸則是搓起了手,哪有這麼容易。
別人的臉是根據缺陷補妝,最後塗上戲粉即可,可眼前這位宋大人...這臉完美無瑕,從何下手啊?
“宋大人,先坐吧。”心裡雖然在嘀咕,但張嬸還是先搬過凳子,讓宋植坐下。
宋植點了點頭,生平第一次坐在了梳妝檯前。
這是張古樸的木桌,桌上放著幾個黑色方盒,胭脂水粉錯落在其中,桌上豎有一面典雅的鏡奩,磨損的鏡面微微眩光,卻泛著一種朦朧美感。
鏡子中,是張不施粉黛,就瑰姿豔逸的面容,那雲髻峨峨,雪頸秀項,面若芙蕖出淥波,只一眼就讓人難以忘懷。
要對這麼一張臉下手,真的是一種考驗。
只有宋植不以為意,他已經看慣了自己這張臉,已經審美疲勞了,畢竟自己又不能玩自己,當下隨意地晃動脖子,看著鏡子發呆。
莫管事給了張嬸一個靠你了的眼神,便退了出去,留下張嬸一個人面對這項艱鉅的任務。
張嬸移步到宋植的身後,雙隻手悄然在宋植的腦邊比劃,露出了鄭重的神情。
看著鏡中身後張嬸的表情,宋植眨了眨眼,不禁坐的端正了些,奇怪的問道:“怎麼了張嬸,我的臉莫非不好畫麼?”
張嬸趕忙擺了擺手,說道:“宋大人莫見怪,民婦只是...在思量如何下手。”
實際上,張嬸為白龍班的旦角梳妝數十年,摸過無數張的面容,就是再普通的臉頰經過她的手也能重獲新生,貌不驚人的她可以說不輸給宮廷的妝官。
但...這個宋姓大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