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將將矇住青崗城,像被子拉在了鼻樑骨上,再一點點,就完全看不見了。彭府此刻華燈初上,熱鬧非凡,祝壽的賓客將彭家大院鼓鬧的如菜市般喧囂。
他掩藏在院牆外的一顆槐樹上,靜靜地觀看著這嫋嫋的喧囂,眼很惺忪。他總是在這混亂的嘈雜中更容易靜下心來,就像他喜歡午後在熱鬧的街頭,隨便找一個屋頂睡覺。這耳邊的混亂能讓他舒服,正因為全是聲音,所以不會有哪一個聲音會打擾到他。他靜靜的看著園中的賓客向彭老太爺敬酒,也靜靜地看著自己前方樹杈上同樣靜靜的白衣少年。他來時,白衣少年就已在這裡,他便停在他身後。顯然,白衣少年跟他的目的大體一樣,不然不可能跟他一樣這麼會挑地方。
白衣少年看起來心情忽然很不錯,折下半截樹枝叼在嘴上晃著,哼哼起誰也聽不出調的小曲。
“往後點。”他突然低聲道。
這聲音很輕柔,很低沉,很好聽。似在哄著孩子入睡,也似騙著姑娘脫衣。但在白衣少年耳邊,彷彿響起了一個炸雷,他身子輕輕一顫,緊接著頭微微一偏,口中的樹枝已帶著破空聲射向聲音的來源。
那勁道能輕易擊穿一片瓦。然而就像一滴細雨滴落進東海一樣,一息間便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白衣少年猛地前移一個身位,停在了大一點的鳥也停不住的幾根細枝上,回頭看向後方。
“少年好輕功啊。”說話的人嘴角微微上翹,彷彿永遠帶著笑意,曲起右指摳了摳眉毛,像是很無奈。左手夾著半截樹枝,看向他。
“你是何人?”白衣少年死盯著他,像一條毒蛇看著在自己眼前瞎蹦躂的青蛙。
“嘖……你這問的就有點太俗套了,我以為你怎麼都會問我吃飯了沒有之類的,好無趣。”他像是很遺憾的樣子。
白衣少年有些啞然,面上的表情顯得有點可愛。
“我以為你是個有趣的人,明明幹著夜行的勾當,卻偏偏一身惹眼的白衣。”他又道,眼神依舊像是在笑。
少年一笑,又回到了剛才的位置。他已然想明白,這人若是有惡意,自然能悄無聲息地讓自己變成屍體,就像他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身後一樣。“穿黑衣服被發現的機率不就小了,還有什麼躲躲藏藏的樂趣,豈不很沒意思。”他回道。
“有趣,你在這裡做什麼。”
“乘涼。”白衣少年撇撇嘴道。
他眯著眼笑看著少年。“居然跟我一樣。”說罷抱起雙臂看向了院裡。
少年突然覺得好無趣:“我騙你的。”頓了頓又說道:“我從來不說實話。”
他眯著眼笑著看少年,覺得這少年愈發的有趣。“你從來不說實話,那豈不是也等於你一直都在說實話?”他笑道。
“嘁、他們又不知道。”白衣少年頗有些不屑。
“騙人總歸不好。”他說道。
“但有意思。”白衣少年似乎很耿直。
“哦?那我這裡有更有意思的事,你玩不玩?”他調笑道。
“什麼?”
“從現在起,你只講實話,人們反而會覺得你在騙他。”
“有這麼有意思的事?”白衣少年饒有興趣地睜大了眼睛,“好,我以後就這樣了。”他彷彿很篤定。
他樂呵呵地看著白衣少年,說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哦,我想偷東西。”白衣少年像是已經在實踐了。“哦不,我想搶東西。”白衣少年緊接著補充道。
“哦?搶什麼?”他曲起右指摳了摳眉毛,像是很無奈。
“翡翠觀音。”白衣少年慢慢道。
“秋血堂給彭老太爺祝壽的那尊翡翠觀音?”他微微皺了皺眉。
“是。”白衣少年話越說越短。
“你別搶了。”他沉默良久,慢慢說了四個字。
“為何?你是這彭家之人?”
“不是。”他低聲道。
“那為什麼不讓我去搶?”少年道。
“因為我要搶。”
少年瞪大了眼,有些驚愕。“行吧,我好像是搶不過你。”垂著頭顯得有些不甘,但很快又一笑:“不過這麼有意思的事,我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