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知道要房子?那你之前在你奶奶墓前磕頭時答應我的話,怎麼不記得了?”
餘安生第一次見到老黨這麼生氣的樣子,他沒想到在分局素以老好人著稱的老黨也有紅臉扯脖子的這一刻,如果不是由衷的感到被人揹叛與欺騙,老黨怎麼會這麼這麼激動?
“狗皮”估計也是被老黨的話給犟住了,這下臉別過去:“算了!不說了,既然你不相信我,那黨老鬼,我和你沒話說,說到底,你也沒把我當人看!”
“你個小……”
聽兩人吵了一段,餘安生算是聽出個大概情況來了,社群民警的工作職責中有很大一塊基礎工作就是轄區的“重點人口”管控,“重點人口”包括刑釋解教人員、社群矯正人員、吸*毒人員、精神病患者等等5類20種,每種管理模式都有所不同,但每個月要叫來談話,偶爾要走訪、檢查,詢問近況這幾點是一致的,而這是一項相當繁雜基礎的工作。
現在被老黨從紅星社群帶到警車上的這被稱作“狗皮”的紅毛年輕人明顯就是一名“重點人口”,估計不是刑釋解教就是吸*毒人員,剛剛老黨帶著驗尿板去社群他家裡找他,就是突襲檢查,結果居然查出嗎*啡陽性,這才帶回所裡好好調查,如果是復吸,估計還要進強戒所。但這小子倒也奇怪,這都檢出陽性了,居然還這麼嘴硬,堅稱自己沒碰,還在為自己的“清白”據理抗爭。
駕駛座上的餘安生從反光鏡裡瞟了一眼,他旁觀者清,知道這兩人都犟到一頭去了,此時一邊開車一邊替老黨說道:“小夥子,我和你講,今天黨警官去找你做檢測時,特意換了便服,就是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想替你保持臉面,連我警褲沒換都沒讓我過來,這都是為了你的尊嚴,你還說什麼沒把你當人看,我覺得老黨就是對你們這些人太當回事了。”
捱了一頓訓的“狗皮”聽了後嘴上雖不服氣,眼睛卻滋溜的往旁邊老黨身上一轉,見老黨真換了全身便服,真是為了去找自己時不引起旁人的目光。
這樣一想,“狗皮”也不再吭聲,到了所裡之後,老黨陰沉著臉把他往留置室的鐵柵欄裡一關,又去拿了一塊檢測板,過了幾分鐘,這次的結果出來,上面對照欄那裡還是有淺淺的一道杆,老黨把板子重重的一放,指著“狗皮”又罵了起來,“狗皮”也奇怪,面對這兩次檢驗結果,他還是堅決否認自己沒吸,連一點辯駁的藉口都沒找,就是一口咬死自己沒吸。
餘安生覺得有些奇怪,雖然這驗尿板過期、或者不準的情況也不是沒發生過,但連續兩塊板子上都是陽性,這“狗皮”為什麼還這麼激動的否定?他湊近一點看,發現唯一淺陽性的嗎*啡這項,是一道虛虛淺淺的痕跡,他問“狗皮”道:“你這段時間是不是吃了什麼藥?有什麼異常飲食沒?”
“狗皮”想了幾秒,一拍腦袋道:“吃了!這幾天我有點咳嗽,昨天還去醫院開了藥!”
“大概是吃了什麼?你還記得麼,止咳糖漿?”
“是南城一個老中醫,就給我開了一些甘草片、蒲地藍……”
聽到“甘草片”幾個字,黨禹材的眼睛也一下亮了起來,他陰沉著臉問:“處方單子呢?藥呢?”
“單子在我家裡!藥也在,還沒吃完呢!”
餘安生和老黨對望一眼,這重點人口復吸不是小事,兩人將“狗皮”帶出來,又跑回到紅星小區租住的家裡,從一個破舊不堪的老平房裡,“狗皮”小心翼翼的翻出一個處方單和沒吃完的一袋中藥,老黨拿出裡面黃色一片片的藥物放在鼻尖聞了聞:“唔,確實是甘草片。”
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過了幾個小時,下午再給“狗皮”尿檢,已經顯示是陰性了,上午那淺淺的兩次假陽性應該就是甘草片給搞的,“恢復清白”後的“狗皮”卻一臉陰沉,牙關咬的死死的,像極了他前面被老黨摁在桌球檯上的神情,雙眼冒火,脖頸上青筋畢露,像一條被捆在在砧板上還在試圖奮力逃脫的瘋狗。
老黨也被“狗皮”的倔強搞得一下竟有些無話可說,此時夕陽西斜,兩人相對著沉默,有好一陣子,餘安生覺得兩人在靜默的氛圍裡互相較量。一個似乎在說:你算什麼,管天管地,你們警察就永遠是對的?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我給抓走了,你怎麼不道歉?而老黨似乎在辯駁:老子不管你管誰?這是老子的職責……
最後還是老黨先鬆了口,他嘆了口氣,說道:“走,黨叔請你吃飯去。”
…………
說是吃飯,其實也就是社群對面的一家做湘菜的小飯店,油膩膩的餐桌上鋪著一塊塑膠墊,菜點的不貴,但份量挺足,老黨特意點的都是辣炒刁子魚、擂辣椒扣肉、辣椒雞雜這些葷菜,“狗皮”吃起來簡直像餓死鬼投胎,一口飯一口菜的,簡直連抬頭的間隙都沒有,最後一把將飯倒進菜碗裡扒起大碗吃,完全不顧對桌的兩人。黨禹材只是略一苦笑,又招呼老闆再炒個小炒肉。
吃完這可能是幾個月來唯一一頓好飯,狗皮整個人總算是緩過一口氣,整個人像重新活過來一樣斜躺在椅子上。餘安生這才有機會好好打看他一眼,才發現這“狗皮”雖然一頭紅髮,看起來流裡流氣,實際上年齡卻不大,黑黑瘦瘦,一身髒衣服,指甲裡的汙垢都能出泥,看起來和垃圾堆裡的流浪漢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