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餘安生真的面對姜海生那不怒自威的一張臉時，哪裡還敢提什麼“討債”，前面想好的說辭瞬間都在嘴裡打了結，姜海生只略一抬眼，吐出幾個字：“怎麼了？”餘安生就只能吞了吞口水，低聲支吾道：“今天過來移個案子……順便向所長彙報一下……”

“彙報？”姜海生這下倒抬起頭來，停下手中動作，頗有興致的看著餘安生，這小子以前在領導面前半天打不出個屁，更不會主動來向領導請示彙報，跑動討好，見個面問句好都扭扭捏捏的，居然今天破天荒的過來向自己“彙報”？

他哪裡知道他面前的餘安生實際上心裡早就七上八下了，心底打的是雷雲華案子的那筆“獎金”的主意，只見餘安生在他面前磨了半天，居然還一個字都沒吐，他右眼皮往上一皺，鼻腔裡發出疑問和提示的低音。

“唔……？”

餘安生腦袋一轉，想起要錢之前還是先講點好話，先把最近警務室的工作講講：“噢，哦，是這樣，這幾天分局後勤保障的領導一直在往我們警務室跑，新增了不少裝備，把我們的內網給拉起來，還給了兩臺移動終端，我就想借這個機會配合社群成立物業公司的事，直接設一個社群警務隊之類的，把社群物業公司的保安用起來，把我們的社群物業公司的……”

餘安生還沒說完，姜海生就擺了擺手，他不想聽餘安生講社群的事，對於餘安生去社群兼這個副主任，他心裡還一直憋了口氣還沒出。

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小子和郝萬里到底有什麼淵源，能讓這位大領導如此垂青，還說要把他那裡建設成為“楓橋式警務室”，可這小子還是沒什麼長進，居然心思全放在社群那攤子事上面，忘了自己是名警察了嗎？再說，現在基層警隊想出個模範人物多難？這小子還沒意識到郝萬里那句“下次來看看”有多大的份量，現在還一門心思幫社群做事，到時真出成績了也是街道的成績，那長的還是街道範書記的臉！

被這樣一阻，餘安生也聽出了姜海生言辭中的不耐，他就沒再往下面講吓去。

“還有什麼要講的沒？”

“呃，呃，這個……我還是想……”餘安生心裡不停打突，還在醞釀怎麼和老薑開口那點獎金的事，現在警務室的兄弟們吃穿住行都不如所裡方便，汪嫋上次還抱怨社群沒早餐吃，午飯晚餐也不行，離家又遠了幾公里，自己已經掏了不少錢吃飯下館子，就快入不敷出了，而且警務室比所裡還累一些，不找老薑要一點贊助，這下面都要造反了。

可姜海生哪裡想到他的小心思，當了多年所長，喜歡的是軍轉幹部的那個味，說話一二三四，行住坐臥一板一眼，吃個飯腰桿挺直，躺床上兩腿繃直，最瞧不起的就是大男人一副扭扭捏捏的樣，按說這小子也是警校畢業的好苗子，怎麼現在說話和拉稀一樣——夾不斷啊。

“到底什麼，你這是……”老薑剛準備開罵，卻突然一下明白了餘安生此時扭捏的緣由：人是無利不起早，這馬上就要調幹部了，所裡馬上要調一個副所長，楊琪已經向他彙報過幾次了，而這小子按理說也夠格競聘，雖然排在後面，但他還是有機會的，這小子是想提拔了啊！

還以為這小子是個榆木腦袋，沒想到在現在幹部年輕化的吸引下，也聞到味了，鐵樹開花的過來想要官來著？

想到這，老薑豎著的眉瞬間軟化了下來，他臉上也和川劇變臉一般，由一隻吃人猛虎變成一隻狡詐老貓。

“嘖，嘖……”

他居然站起身來，繞著餘安生走了一圈兩圈，眼睛在這個愣小子身上上下打量，還仔細看了餘安生手上拿著的案卷材料，擔心這小子別傻乎乎的拿著什麼東西過來送禮。所幸餘安生應該沒蠢到那一步，還沒提著個袋子箱子的，檔案袋裡也乾乾癟癟的不像塞了現金禮品的樣子。

這還好，不然老薑就準備直接送紀委去了。

“你也知道最近調幹部？”

體制內的老油條和楞頭青的最大區別就是面對誘惑的態度，年輕人的心事都是放在臉上的，一點甜頭、一點希望就能勾著他們在領導面前忘乎所以的表達自己對誘餌的垂涎，迫不及待的展現自己的那點幼稚可笑的優點。

而老同志不一樣，越是到了提拔的關口，越是不動如佛，一臉慈眉善目，句句話都落在工作上，好像只想工作不想提拔一樣，一副與世無爭的假象，而其實早就佈局好了一切。

對一些上位者來說，這也是一種有趣的小遊戲，看著每個人在面對誘惑前不同的態度，那是人性最直白的展覽會。

而餘安生作為“參展方”，反應明顯有些不合格。

“啊？嗯，嗯，我也聽說了些。”

老薑很想問然後呢？可這小子居然在這樣直白的提示面前還是無動於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