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上聲音嘈雜，廣播裡機械重複的女聲正在提醒“坡子廟站到了，請到站乘客下車慢行，站立乘客注意腳下，抓好扶手”。

餘安生的心情被杜玲玲的電話攪得很亂，她那邊也是亂成一鍋粥，現在的局面是這耿義被抓住了卻很可能拿不到錢，這實在是令人崩潰。

“餘警官，怎麼辦！？他剛剛當著警察的面都和我說“不報的話，我還可以掙錢，每個月還你一點。你現在報警，那就一分錢都拿不到了，反正錢全都花光了”，怎麼辦啊？我已經沒有活路了！”

“這樣，你先不要急，他這馬上就要被刑拘的人，只是嘴硬而已，總有辦法敲出他吞下去的錢，你現在在哪？我過來找你吧。”

現在餘安生就是她的救命稻草，此刻說見面，杜玲玲是求之不得，兩人約好在警務室碰頭，餘安生便下了車，改換了回程的一趟公交車，路上老薑發了一條微信過來，內容是勸他重新考慮這次調副科級的事，還轉發了一篇公眾號文章，一看就是中老年人愛看的那種心靈雞湯，點開裡面無非是幾句醒世良言，勸人“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忍常人之不能忍”，這雞湯乏味寡淡，餘安生本想直接關掉，倒是看到最後一句偈語引用的不錯：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

餘安生手指在上面打了幾個字，本想說自己不是爭一時之氣，只是覺得不想把自己過去的感情擺上貨架，成為一種交易籌碼，可打了一段字，想了想還是刪了。和老薑說這些幹什麼，這世上本就是雞鳴狗盜，哪裡不是利益交換，只有自己這種窮酸傻子才把過往那點泛黃陳舊的情感看的神聖不可侵，幼稚無聊，說出來徒惹人笑而已。

他把手機放回口袋，眼睛瞄向窗外，車子正駛過城南藝術中心，遠遠幾公里處就能看到這棟全省最大的會館建築那獨有的貝殼狀的造型，這裡是撈刀河的南岸，新修的環河風光帶綠草茵茵，窗外陽光明媚，路上行人卻都步履匆匆，神色緊繃，沒幾個抬頭看一眼周圍的金色波光、絢麗暖陽，美景當頭，世人卻沒了那份閒心。

很多年前，餘安生也和朱槿來過這撈刀河，那時還是一片荒地，連個公交站點都沒有，連著十幾公里的爛灘塗，河提上卻滿是閒暇快樂的孩童和遊客，他和朱槿兩個窮學生，就在爛泥路上放風箏，騎單車，玩這些不花錢的“專案”，談一個“幾塊錢的戀愛”，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座城市馬路越來越寬，高樓大廈參差比鄰，越來越國際化，地產廣告上的臺詞已經打出了“亞洲新都市、東方威尼斯”這樣浮誇的文案，但對於餘安生來說，這裡卻越發陌生。

很快到了五里牌站，餘安生下了車，步行回了警務室，正巧看見陳忠在警務室閒坐，他一進門，這小子馬上就迎了上來：“哎喲！餘警長好！”，接著，旁邊有眼力見的王輝、小段等幾人也跟著一起敬禮，樣子特別誇張搞笑，搞得和迎接什麼大領導一樣。

“警長好！”

餘安生心裡暗暗發苦，這幾個小子真是馬屁拍到馬腿上，他們還不知道自己主動放棄了這次副科級警長的機會，他只是苦笑一下，擺了擺手，就沒再理這些人，一個人到樓上換下便服，準備換警服繼續值班，畢竟這雖然不提拔了，但工作還是得做好，這個是態度問題。

幾個人見他樣子有點奇怪，特別沉默，以為他是“近鄉情怯”，越到提拔的關鍵卡口就越低調，故意顯得沉穩些，也配合著餘安生，沒再提這事，陳忠拿著一張資料夾湊了過來：“餘主任，這是我們公司保安隊的擬錄用名單，請過目。”

餘安生白了他一眼，把資料夾推開：“你是一把手，公司總經理，這種事情問我幹什麼，我又不是你們公司的人，一切你說了算。”

“那怎麼行，聽您指揮，受您安排，您一句話把我換了都行……”

“那行，就先把你換了。”

“是！我馬上填離職報告。”

“嗨！這還給我登鼻子上眼了吧，還有完沒完了，很有意思？”

兩人笑著打鬧片刻，餘安生心情好了一點，他突然想起件事，就問對面汪嫋：“上次那魚錢給李富了沒？”

“給了。”

“嗯”，餘安生想了一下，本想問陳忠能不能給這個李富在物業公司安排當個保安，畢竟也怪可憐的，孤兒一個，又是刑滿釋放的重點人口，能處理好也是為小區穩治安了，可他還沒出口就想起現在保安都是要查無犯罪證明的，強行安排進公司也說不過去，看來李富那情況，找個正經工作都難。

就在餘安生髮愁的時候，一個更讓他發愁的身影出現在面前，只見一身素白的杜玲玲亭亭玉立的走到了警務室的大門口，雖然被騙子騙了幾百萬的鉅款，整個身家血本都被騙走，但杜玲玲的衣服和衣品還在，這身雪紡套裙穿在她身上是氣質畢現，加上她身材高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明星下來了，就是臉上有點憔悴，不然妥妥的走秀現場。

別說以前就對杜玲玲有想法的陳忠，現在就是王輝他們幾人都看的有些呆了，只感慨杜玲玲這種級別的美女在這個社群裡和一群大爺大媽們共事可真是“暴殄天物”。

可杜玲玲進門就把目光一掃，瞬間鎖定在正靠著便民服務檯聊天的餘安生身上。

“餘警官……”

這姑娘一來，警務室閒聊著的幾人頓時不說話了，氣氛瞬間古怪起來，王輝幾人都知道這美女是來找餘安生的，都繃著壞笑等著看兩人之間的故事呢，餘安生卻沒心情想這些，他臉上一沉，不等杜玲玲說完，就往外一指：“我們到外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