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裡暖風融融,鄰水的亭子被陽光普曬著,任學士家的這一池錦鯉養得極好,我看著悠遊的魚群直愣神兒,思索著要如何把心裡話說得恰到好處。
飛彤帶著木蘭在池邊給錦鯉餵食,迴廊裡我和飛羽坐在石桌旁喝茶。
“妹妹有日子沒來我們家串門了,今兒怎麼得閒兒了?”飛羽輕抿了口茶,“妹妹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他閒閒的一句話戳中了我隱秘的心事,忽然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子衝動,“哥哥說的是,我確實有點子心事。”
人生好像就是這樣,不是沒機會徐徐道來,只是那些很有可能會落空的心事,只能憑著一腔孤勇說出口。
“飛羽,你我兩家是故交,我們自幼便相識,你待我如自家姊妹一般疼愛,而我,從未將你視為兄長。”
他面容上並未露出一絲的不解之色,我頓時明白,那點女兒家的小心思,他一早了然於胸。
我輕輕嘆了口氣,手心裡緊緊的捏著帕子,“飛羽,我心裡愛慕你。”
他白皙的手指輕撫著杯沿,一臉的風輕雲淡,彷彿聽到一句極普通的問候一樣,“歸雲,我們不合適。”
我努力鎮定的舒了口氣,“我說出來這句話,不是在向你索取什麼,也不是預備了一堆感人肺腑的話要表明心跡,”我看著他的臉,好像隔了幾萬重山一樣,“只是想讓你知道而已,說了就是說了,圖一個自己心安。”
終歸要自己釋懷,“我曾經很認真的想過,若是能夠嫁與你,會是世間最幸福的女子,一處讀書寫字作畫,一處暢遊山水,一處飲酒對詩,洗手作羹湯,教養兒女,那將是如何順心如意的人生。”
抬手拿過茶盞飲了一口,杯中的茶比我的心還要涼。
“只是歸雲沒有那種福氣,只願來日能有一位溫婉的姐姐可以陪你過這快意人生。”
飛羽將我茶碗裡的涼茶潑掉,續上熱茶,“妹妹只是一時心亂沉迷,假以時日必會思量明白,我並非良人,不配妹妹託付終身。”
我不再看他,嘴裡像是吃了未熟的青杏,酸澀一點一點的從心底漫上來,臉上也再難擠出笑意,“歸雲很想知道,飛羽哥哥心裡的良人,是怎樣的一個人。”
飛羽的眉宇間像是覆了一層薄霧,“冷淡疏離卻似冰山裡藏了團火。”他有一霎的失神,很快就轉醒過來,“我不過信口胡說,心裡沒什麼人,官階太低,不敢奢望。”
我不再言語,只覺眼底的淚意漸漸要湧出來,忙站起身來微微行禮,“略坐的有些乏了,歸雲告辭。”
我將那本白鶴的畫集向他推了推,“哥哥畫的極好,請妥帖保管吧。”
順著竹林小徑向花園外走去,心裡倒生出幾分淡然,該接受命運的安排,走進那些鋪滿榮耀和傾軋的深宮。隔著疏離和戒備,漸漸成為心機深沉的高位妃嬪。為了家族親眷,為了虛榮的尊貴和權利。
當我成為那樣的一個女人時,是否還記得此時此刻心底裡隱秘的愛慕和嚮往。
沉煙見我的神情便猜著一二,晚間卸妝時欲勸解幾句被我止住。
“你是知道我的,實現不了的事不會再糾纏,撒潑哭鬧無濟於事,那點小心思該扔就得扔了。”
我撫著手上的白玉芙蓉簪,那是十五歲那年生日時飛羽送給我的禮物,我一向十分珍視,輕易不戴,唯恐不慎失落。如今再好好看看,便裝進匣子裡不再用了。
“再好看的白玉簪子,也沒有赤金鑲百寶端莊金貴。”我自嘲著笑說。
沉煙臉上漾出一絲欲哭無淚的神情,“奴婢本來想著,嫁給從五品的小官兒實在是委屈了小姐,可如今這情形,哎,怎麼說呢,受委屈都沒咱的份兒了,這叫什麼事啊。”
我苦笑著拿出一隻蘭花煙,“進宮做妃嬪可算不委屈了嗎?”
“呦,這是打哪說起呢?”沉煙滿臉的疑問,“難道上次皇上說起什麼了?”
她輕捏著我的肩頭,“您怎麼這麼沉得住氣呢?皇上要選您進宮這麼大的事回來您都不說?”
我輕輕的吐出一絲煙,“沒說準的事說出來幹嘛,誰也不知道皇上是真心喜歡我,還是這兩年要在軍事上用兵藉此籠絡咱們家,再說了,選進宮簡單,但名位呢?隨便封個貴人我也去?”我用指甲彈了彈菸絲,“若不得高位而進宮,從此埋沒了,才是真正委屈了我。”
“那飛羽少爺。。。”沉煙有些擔憂的看著我,“您真能說放下就放下了?”
我走到窗邊輕輕合攏了窗欞,“他是我心底裡的一個念想,有了這個念想,我才能在往後的日子裡嚥下所有的不甘心。”
過幾日就是太上皇的萬壽節了,太爺和阿瑪都會從大營裡回府預備進宮朝賀的事,這幾天幫著
額娘一起打發人收拾太爺的院落,預備壽禮,沾了太上皇的光,終於一家人能團圓幾天了,又是高興又是忙碌,簡直一時也閒不住。
這天終於盼得太爺和阿瑪回府,一大早哥哥弟弟在府門口上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