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麼,您要是敢從鞋裡掏出來,本姑娘可真跟您翻臉啊!
她眼睛睜得老大,脊背都繃緊了,卻見那季四爺忽地哈哈一笑,彎著腰抬起臉來看她,也不知從哪兒,變戲法似的捏出來一卷銀票,塞了過來。
然後,他便隨手從旁邊跟著的小廝手裡接過燈籠,扛鋤頭似的往肩上一甩,晃晃悠悠地去了,全程一句話都沒說,所過之處,徒留下一地晃晃悠悠的光暈。
這是……已經知道她借錢給陸星垂的事了吧。
季櫻低頭看看手裡的銀票。
借出去一百兩,收回來一卷,這買賣還怪划算的。
她抿了抿唇,將銀票塞給阿妙收了,便領著她也要走。
只行出去不上兩步,倒又被叫住了。
季大夫人合上上房的紗門,漾著一臉和煦笑容,快步過來了。
“大伯孃。”
季櫻只得站定,回身也衝她笑笑。
“噯。”
季大夫人軟軟地答應一聲,來到她跟前,一抬胳膊,就將她的手拉住了,神色嗓音溫柔可親:“適才在上房,也沒顧得上好好說幾句話,一晃便是兩年沒見了,快叫大伯孃好生瞧瞧。”
說著果真將她從頭看到腳,連連點頭:“長高了,人也瘦了,瞧著模樣比從前更好,我們櫻兒啊,怎麼就這麼會長?”
一頭說著,彷彿忍不住似的,兩指輕輕捏捏她的臉,柔聲低喃:“那日你四叔捎信兒來,說是把你接回了家,我當時就想同你祖母一起回來,只是山上的事沒能安頓妥當,這才耽擱了……大伯孃惦記你呢。”
這種太過親暱的互動,季櫻其實是有些不慣的,卻又不能不配合,只得任她揉捏,乖巧笑道:“我也惦記大伯孃和家裡人,從前櫻兒不懂事……”
“好了好了。”
季大夫人佯作生氣,摸摸她頭髮:“過去的事,還提它作甚?頭先兒吃飯時,瞧見你這二年,連那挑嘴的毛病都給扳了回來,可叫我心疼壞了。我看那蔡家,卻是不能再去了,回頭我好好勸勸你祖母,啊?”
因又問:“身上的傷如今是怎麼樣了?我聽鄭嫂子說,還在吃藥呢——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是如何傷成這樣的?”
季櫻心頭一頓。
這個問題,季老太太沒有問過她,季淵也沒有問過她,興許是已經向蔡廣全打聽過了,這會子,卻從這大伯孃的口中問了出來。
然而她醒過來時,便已從斜坡上滾了下來,那天發生的事,她還真是不太清楚。
略琢磨了一下,她臉上的笑容就淺淡了兩分:“多謝大伯孃關懷,只是那日,實則我自己也不大明白是怎麼回事,此時想起來,腦子裡還混沌得很。那密林子裡太黑了,我同那個……我倆攙著手走,也不知怎麼,就一同滾了下來……”
越說聲音越低,頭也跟著垂了下去。
“哎喲,不說了不說了,回頭別再做噩夢。”
季大夫人模樣瞧著很心疼,忙哄孩子似的將她拍了兩拍:“過去了就過去了,咱們不想了啊,叫我瞧著心裡不是滋味。”
又瞧瞧季櫻身上的穿戴:“你與四小子沒娘照顧,爹也不在身邊,老太太到底年歲大了,總有顧不到的時候。我瞧你這一身可比從前清淡多了,明兒我讓人送些小物件兒來,倘或缺什麼,只管來和大伯孃說,都是自家人,可不興客套,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