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他這一連串的發問,我愣愣張著口,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實情……他恐怕是如何也不信的。
正當我還在找理由解釋的時候,蘇舜玉忽然身體一彎,捂著胸口搖擺退了兩步,斜倒在榻上,表情痛苦。
我心頭一跳,顧不了什麼男女之別了,扯開他的衣服一看,頓是氣得跺腳:“你怎麼沒敷藥?剛剛給你的藥呢!”
他身上的傷口,因手持起那重劍被拉扯裂開了!而那上面,除了一點點藥漬,再無其他。
蘇舜玉拉緊自己的衣裳,冷冷瞥了我一眼:“怎敢!”
我恍然大悟,也不由陣陣心生難受。原來,是他覺得我可疑,便又將敷好那藥給抹去了。我強忍眼中酸澀的委屈,重新給他配了副藥,將他按在榻上。他寧死不屈,掙扎中用撕裂了幾道傷口,幾乎又要痛暈過去。無奈之下,我只好用布條將他雙手綁在兩邊的柱子上,他兩眼微張微合,迷迷糊糊卻仍不忘抵抗。然而這種無力的抵抗與我而言已沒有多大作用,我將他的衣服解開,殷紅的傷口袒露在昏?的燭光下,我的心也被眼前這些一揪,輕輕擦洗傷口上的血漬,然後用草藥小心敷好。後又抬頭見他忍辱負重之樣,不由有些生氣地說道:“我若要害你,現在便該動手了!”
他緊緊咬著薄唇,合上冷目,無意理睬我,不過倒是沒再掙扎亂動了。我又去煎了一碗藥,陰著臉咄咄逼他喝下。他也是左右拒絕了幾下,最後還是張口將藥喝了。許是身體太過虛弱,不多會兒,他便慢慢睡了過去。
我坐在他身邊,望著他安靜下來的睡顏。輕輕解下繩子,將他雙手小心放好,不觸碰身體傷口。不曾想,他上一世的優柔寡斷,這一世竟是這樣倔強倨傲。不過在我看來,不論他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這百年來苦苦尋找的那人。
夜越來越深,屋子裡的溫度也比先前冷了許多,即便生著火盆,也抵擋不住從外滲透進來的風雪嚴寒。
還好,我連不幽仙山之頂上的千年寒冰都無所畏懼,這區區風雪自然也凍不著我,可是躺在那兒的蘇舜玉卻在瑟瑟發抖。
我把手伸進被褥,裡面一片冰涼,我趕緊將火盆又燒旺許多,可是這團溫熱還是暖不到蘇舜玉身體各處。於是我上了榻子,鑽進被褥,輕輕靠在他肩頭,與之雙手緊握,為他取暖。慢慢地,那雙緊皺的俊眉舒展,身體也不再劇烈發抖了。許是發現有暖身之物,他微微拖動身子,與我貼近幾分。
心頭泛起一絲溫暖與甜蜜,我仰起頭在那張白皙俊朗的臉頰上偷偷落下一吻。
夜很慢,大雪整整下了一夜。四周也凍了一夜。夜也很快,還未讓我溫存足夠,天就亮了。
當我還沉浸在歡喜的睡夢中時,身側的人忽然一動,幾乎整個兒從榻子上跳起來。
我被莫名其妙驚醒,迷迷糊糊望著他,正想喊他“夫君”,忽然想起此時他是蘇舜玉,是記掛男女有別的蘇舜玉,便只好換了個口氣:“蘇公子莫要誤會。”說著,我從榻上坐起,將一同蓋著的被褥往他慌亂撐起的上半身搭了搭,“昨夜風雪太大。你身體冰冷,而且我也沒有別的休息之處,所以只好……相互取暖了。若非如此,只怕你我都撐不過雪夜。”我故作無奈,垂下頭輕輕嘆息了聲,繼而下了榻子,回頭與他道,“蘇公子,倘若我真像你昨日口中所說,你還能安然無事地躺在這兒嗎?實話告訴你,我的確不會炊米。平日我都是釀些花蜜來吃,偶爾去山後面的鎮子上買點熟食,也能夠撐段時間。我是從鎮上回來的路上撿到你的,想到你吃不慣我這些東西,便試著下廚做那些常人吃食,可惜我廚藝不精,不僅把菜給燒焦了,就連粥也是半生不熟,讓蘇公子見笑了。昨夜與蘇公子同寢,也是無奈之舉,你若是生氣,便就當我是個無恥之徒罷!”
說罷,我拂袖一甩,憤憤而去。與赤晏在凡間混了百年,看盡世人百態,也從赤晏身上學了不少圓滑之術。
我坐去另一屋,揹著身在那偶爾抬手擦擦眼角,佯裝委屈。
赤晏總是說,男人的心再狠,也抵不過女人一滴眼淚的柔弱。他也總是怨我這百年來沒給他好臉色,整日見著我的苦……咳,苦瓜臉,倒希望我痛痛快快哭一場。
此時,屋中安靜一片。而在稍許過後,榻子上傳來輕微聲響。我竊喜,赤晏說的果然沒錯。可是我又等了一等,還是沒能聽到所希望的腳步靠近之聲,不由悄悄轉過頭去,竟然發現蘇舜玉已經整理好的身上的衣袍,拿起桌上的長劍,一瘸一拐地往大門走去。
“你去哪兒?”我跑上去攔在大門,不許他動木閂,“你還是覺得我有害你之心?”
他低垂著眸子,眼神閃躲。我乾脆握住他的長劍,高高揚起脖頸,錚然道:“你若是還覺得我心懷詭計是個壞女人,那你就把我一劍殺了吧。反正我孤身一人,無牽無掛,死了也沒人可惜!”
他終於抬起頭,眼睛卻始終不敢正視於我,輕聲說:“姑娘,對不起,之前是我多心了,還請你原諒。”他收回長劍,將它抵在背上,俯首作揖,以示致歉。
見他這幅認真模樣,我忍不住跟他糾纏一番,故作生氣道:“原諒?若是有人把你的好心當壞意,還把劍架在脖子上,差點要了你的命,你能輕易原諒他嗎?”
他臉上生出窘迫,有些不知所措:“在下……在下真的實感抱歉,姑娘要怎樣才能原諒在下?”
我冷哼,撇過臉去。
他在原地愣了一會兒。之後向我上前一步,伸手向我腰間。
我心頭“噗通”一跳,喜從中來。可也在這時,聽到門閂噼啪一響,身後的大門開了,一陣冷風帶雪的刮來。
蘇舜玉低著頭,從我身側擦肩而去,我急道:“你幹什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