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行街在上京的最東面,是上京房租最便宜的地段,住在這裡的大都是些三教九流,五行八作。
街尾有一處不起眼的小院子。屋子只有兩間,一間廚房,一間臥房。
院子也不大,七步到頭。
七步,是溫陵一步步測量出來的,她已經在這兒等了一個時辰了。
牛行街房租最便宜,但離御街也最遠。
戶部早就放衙了,華容修到現在都沒回來。這通勤時間讓溫陵想起了自己以前當社畜的日子。
直到夕陽將這小院染成一片橙紅,華容修才回來。
溫陵坐在院子草棚下的竹椅上,聽見他推門的聲響,抬眼望去。
華容修穿著一身青色官服,一手捏著一卷紙,一手拎著一袋吃食,站在門口愣愣地看著溫陵。
直接找到人家家裡,可能是嚇到他了,溫陵心想。
但是沒辦法,他現在的身份也不方便直接在宮裡召見他。
“華先生可算是回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要不給他配輛馬車吧,她又想。
華容修忙整整衣衫,過來行禮。
他太瘦了,跟個會走路的竹竿一樣。
溫陵站起來抬手製止:“先生不必多禮,冒昧造訪,實屬無奈,望先生見諒。”
華容修將手裡的東西放在草棚下的桌子上,雙手交握站好,頷首道,“娘娘言重了,娘娘突然造訪可是為了詢問囤糧一事的進展?”
溫陵道:“不是,囤糧和投資經商的事,下面的人已經彙報得很詳細了,先生果然是大才,做的很好。”
這些時日她讓華容修經手的錢財不少,但他自己還住在這樣的地方,連個書童都沒有。
“我今日來找先生是為了別的事,”溫陵面帶微笑看著華容修,儘量讓自己顯得和善一些,“我記得上一次,先生說你父親拜相時曾留下一些東西......”
華容修神色微變,解釋道:“娘娘,那些其實——”
“先生不用緊張,我不是要追究,別說是像先生這樣家學淵源,父親又曾經官居端揆的人,就是一般的京官哪個在宮中沒點門路,暗地裡的不說,像進奏院這種明面上的不都是地方官安插在內城的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穿過來的這幾個月,溫陵為了保命,將大乾的官僚體制研究了個底兒掉。
看到華容修臉上的緊張消弭,她才繼續道:“不過,前幾日陛下立儲的敕令被中書省駁回的事情,先生可曾聽說?”
華容修如實道:“略有耳聞。”
溫陵想,她果然沒有猜錯,他父親既然是上一任同平章事,那中書省就一定有他的人。
她手中的扇子敲著手心,緩緩踱步,“上一次我已經跟先生交過底了,言思必須要被立為儲君,你父親去世後,中書省一直沒有任新的同平章事,中書令的位置也一直懸空,如今的中書省就是中書侍郎劉衡說了算,所以我和陛下想了一個辦法,希望能得到先生的幫助。”
她忽然轉過身來,看著華容修,等他回答。
華容修只抬眸望她一眼,便拱手垂眸道:“凡臣所能,必傾力為之。”
他的聲音也如他的人一樣,端謹,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