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億在晚上的時候回了家，倒讓易澄和於果嚇了一跳，說好的要扛起家庭的重任，照顧好產後抑鬱的母上大人，怎麼這麼快就潛逃了？

“我是被攆出來的。”梁小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說道：“我媽說我靠不住，不要我陪床，把我爸留那兒了，但我敢打賭，我媽對我爸也不會滿意的，你們信嗎？”

於果和易澄不約而同地點點頭，表示她們相信。

“你們這些孩子，”於媽在一邊開了口，說道：“那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哪那麼容易的？所以才需要大家多關心她，更何況小億媽媽這麼大年紀生二胎，那就更不容易了。”

“問題不是我們不關心她，是她拒我們於千里之外。”梁小億頗感委屈，其實她對媽媽的這種感覺也不是梁媽生產後才有的，而是從小便如此，她一直在拼命討好她，然後永遠討好不了她，只不過她媽生孩子後，她的這種感覺更陰顯罷了。

“行了，體諒一下她吧。”於媽說道：“這種感覺啊，等你們都做了媽媽後就知道了。”

梁小億心想，自己做了媽一定是一個溫柔寬容的媽，才不會像她媽一樣苛刻，自己累，孩子更累，不光累，還委屈。梁小億不想再繼續這場跟她媽媽有關的談話，跟幾個人道了晚安就洗洗睡下了，也許是白天被梁媽折磨地太慘，她的頭剛捱到枕頭上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夢裡，梁小萬在小小的保溫箱裡掙扎著大哭，哭著哭著突然臉色發紫，緊接著就沒了動靜，在探視區親眼看到這一幕的梁小億驚恐萬分，大聲呼叫著醫生，醫生沒來，梁媽媽來了，指著梁小億罵她容不下自己的親妹妹，就這樣害死了她，拼命辯解的梁小億終於崩潰地大哭起來。

“小億，小億。”

梁小億被一連串焦急的聲音喚醒了，睜開眼，她看見易澄放大的臉在自己面前，眼神裡滿是關切和不解，放下心來的她終於忍不住，抱住易澄大哭起來。

“好了好了，”易澄拍了拍梁小億，輕聲哄道：“沒事了，你只是做噩夢而已。”

可是梁小億清楚，她並不完全是因為夢裡的情景哭，而是因為如果梁小萬真的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夢裡的情景是真的有可能發生的，即使她不在身邊，梁媽媽也會將欲加之罪安在她的身上，甚至會說是她詛咒了妹妹。

慢慢的，梁小億的情緒安穩了下來，她望著易澄睡衣肩膀上的位置被自己眼淚打溼了一大塊，抽抽著說：“你先換衣服吧。”

易澄起身換了衣服，關了燈將屋內變成一團黑才回到床上，問道：“夢到什麼了嚇成這樣？”

梁小億沉默了半天，告訴了她夢裡的情景，然後將自己崩潰大哭的原因也說了出來，罷了，她嘆口氣：“你知道我看著於果跟她媽媽親親熱熱的模樣多羨慕嗎？她能跟她媽撒嬌，兩人能躺一張床上聊天，能手拉著手出門遛彎，可是我跟我媽從來都沒有過這樣，你們都覺得我是被寵大的，被嬌慣大的，可是這種寵和嬌慣從來都不來自於我媽，以至於我都沒有辦法想像有一天我也能跟她有親密一點的母女關係。”

易澄跟媽媽的關係也很親密，即使再忙，每天也會抽出時間跟父母聊會兒微信，每年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回家的時候，她大包小包地帶回去，收穫父母表面上的嗔怪和內心的喜悅，所以她也不太能理解梁小億和她媽媽的關係，按說，她媽媽是老師，老師應該是很會教育自己孩子的才對。

梁小億卻不認同，她媽媽是個優秀的老師，對每個孩子都很有耐心，除了她，小時候她遇到難題，她媽給她講上一遍若她還不會就立刻不耐煩了，久而久之，梁小億遇到麻煩也不求人了，能想出辦法的自己想辦法，想不出辦法的就去找身邊的人，反正不會找她媽媽就對了。

“你爸呢？”易澄問道。

“我爸這人特別善變，好的時候特別好，不好的時候就，”梁小億聳聳肩，說道：“而且你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就不好了，而且我爸情商低，有時候說話特別傷人，儘管有時候是好心，可是常常會讓人不舒服。”梁小億深呼吸了一下，繼續道：“但是我跟我爸總體比跟我媽要好些，至少我還能跟他撒撒嬌，他也能吃下我這套。”

梁小億以前說自己的父母時，要麼不怎麼開口，一開口就極其誇張，而且總得來說都是在描述矛盾和她的不滿，至於為什麼不滿，她從來沒有主動說過，易澄只知道她父母可能是當領導的緣故，性格比較強勢，而且就第一次所見，他們還是疼女兒的，可是今日聽了梁小億這樣說，她才知道他們之間的矛盾，尤其是她們母女之間的矛盾真的難以調和。

梁小億嘆口氣，努力清理著腦海中的彎彎繞繞：“我就是覺得奇怪，你說我媽不疼我吧，也不是，畢竟就我一個，可是她的那種疼愛就不像別的媽那樣會跟女兒說說笑笑，親親密密，她就是非要把我按照她的要求打造，覺得這就是對我好，只要我反抗她就是不對的，所以後來我反抗成功，她就徹底放棄我了。至於我呢，你說不愛她吧，也不對，她生孩子我真的超級超級擔心，從來沒有一件什麼事情讓我擔心成這樣，我怕她會死，我真的挺愛她的，但我更怕她，特怕她對我不停的嫌棄還有那種失望的眼神。”

梁小億終於把自己給說哭了，大晚上的，在一片漆黑中，梁小億似乎想徹底理清她和她媽媽之間的恩怨情仇，然而她沒有辦法，因為她記得小時候，她每天在姥姥家盼著媽媽來看她，然而總是一天又一天地失望，好不容易盼到媽媽來了，好像仍舊沒有得到想像中的溫情，後來她就把這份渴望給埋在了心裡，甚至給忘了，可是自她媽媽懷孕後，她又記起了這份渴望，然而一切都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