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瞳正欲回答,忽而神色一動,驟然回頭。
銀箏愣了愣,跟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視線所及處,街巷熱鬧,茶坊酒肆前遊人不絕,遠處小巷口有賣字畫的拉著旗子正賣力吆喝。
“怎麼了,姑娘?”
陸瞳皺了皺眉,一絲微妙的不安從心頭浮起。
她頓了一會兒,道:“時候還早,逛逛再回。”
銀箏雖心有疑惑,但這疑惑並未持續多久。加之中秋在即,市坊中處處都是熱鬧。她們來盛京後,大多時候都守著醫館鋪子,出門的時候很少,難得來一趟坊市,自然玩心大盛。
“也好。”銀箏拉著陸瞳在一處雜耍的人群前停步,笑眯眯開口,“反正杜掌櫃今日準了一日假,姑娘這些日子也辛苦了,權當放鬆一日。”
盛京坊市繁華,玩樂比之常武縣和蘇南不知豐富幾何,街上到處都是雜藝百戲,雖比不得城南一眾酒樓奢侈豪華,市井之中的煙火氣反倒更叫人流連。
整整一日,銀箏跟著陸瞳腳步未歇,先是看過雜劇,又去瞧了手藝人踏索,接著坐觀影戲,然後吃了南食店的魚兜子和煎魚飯,順帶喝了沙糖菉豆,最後還去看了珠子鋪,雖然什麼都沒買。
待歸家之時,天已然全黑了下來。
銀箏玩鬧了一日,高興得雙眸發亮,提著大包小包與陸瞳邊走邊說笑。
“姑娘,盛京果然比蘇南好,蘇南可沒有這麼多雜戲,難怪那些人擠破頭也要來皇城,這地方除了東西貴些,哪哪都好。”
等了片刻不曾聽到陸瞳回答,銀箏側首,瞧陸瞳神色未見幾絲輕鬆,反而眉頭輕蹙,目光似有幾分不寧。
她提醒:“姑娘?”
陸瞳回神:“怎麼?”
“姑娘可是有什麼心事?”
陸瞳搖頭:“只是有些累了。”
銀箏點頭:“今日在外走動了一天,等會回去梳洗後早些休息,杜掌櫃說明日十五,鋪子裡一起過節,恐還得早起才是。”
說話的功夫,鋪子已近跟前。醫館大門口的燈籠在夜風中微微搖晃,灑下一片秋日清寒。
杜長卿早帶著阿城回去了,今日杜長卿給陸瞳準了一日假,索性也就沒了開鋪子的心思,把昨日鋪兵們弄亂的院子掃灑乾淨後就關門走人了。
銀箏掌起燈燭在院子裡來回走了走,笑道:“杜掌櫃幹活幹得倒是不錯,院子掃得比我還掃得乾淨。”
陸瞳瞥一眼院裡,昨夜裡梅樹下被翻亂的泥土,此刻已全部重新蓋上鋪平。臺階前被摔碎的花盆也都全搬了出去,杜長卿掃過地後還灑了層清水,清水還未全乾,青石板在燈燭下泛著淡淡溼痕,襯得秋夜越發幽冷靜謐。
最靠外的那間屋子,門敞開著,裡頭一片漆黑——夏蓉蓉主僕已經走了。
從前這個時候,香草該去院子裡喂兔子了,偶爾遇見了,還會與他們打個招呼。
銀箏望著那間空屋,嘆了口氣。
“從前在的時候覺得多了個人不方便,如今走了,又覺得院子裡怪冷清的。”話一出口,忽又意識到什麼,忙補充,“不過走了也好,咱們平日裡在院子裡走動做藥,多兩個人也不方便。”
陸瞳沒做聲。
她確實是故意趕夏蓉蓉走的。
夏蓉蓉因杜長卿的事,總是讓婢女香草明裡暗裡注意陸瞳,倘若陸瞳只是一個普通的坐館大夫,這也無傷大雅。
可惜陸瞳要做之事,並不能為人知曉。
後來她無意間瞥見夏蓉蓉腕間那方昂貴的玉鐲,心中有了猜測,銀箏又悄悄跟著她們,發現她們二人與杏林堂的夥計文佑暗中交談。
白守義與仁心醫館齟齬已久,既與夏蓉蓉一拍即合,陸瞳索性就將計就計。
杜長卿耳根子軟,但對杏林堂一屋子人尤其深惡痛絕,夏蓉蓉與白守義搭上關係,縱然杜長卿再念舊情,此事過後也只會忍無可忍。
果然,杜長卿將夏蓉蓉“請”了出去。
陸瞳垂眸。
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夜裡“埋屍”叫夏蓉蓉看見,故意放任夏蓉蓉傳遞錯誤的訊息給白守義。
故意撿到段小宴的東西卻不還給他,又故意把荷包遺落在劉鯤的屍體上。
殺人、陷害、汙衊、做戲……
樁樁件件,都是她故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