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索了片刻,陸瞳找到了一具還算滿意的屍體。
是具身材魁梧的無頭屍體,摸上去是位中年人,在一眾屍體中,這具屍體顯得更為精壯,應當能滿足芸孃的需求。
陸瞳拂掉屍體身上的冰雪,開啟醫箱,從裡面掏出罐子和小刀,用力劃開屍體的胸腔,忍住不適,從其中摸索著找尋自己要的東西。
大雪呼嘯著落在人身上,空曠刑場中,只有風聲嗚咽。女孩子的身影在這冷寂中幼弱如覓食小獸,敏捷而機警。
陸瞳將最後一塊血物放入盛滿冰雪的罐中,將罐子蓋好,收入醫箱,又伸手抓了把地上雪水洗去手中血跡。
雪水浸過指尖,冷得刺骨,像方才挖出的人心。
人死了就沒有溫度了,再如何滾燙的血,在生命流逝乾淨後,就變成一汪冷沉的深泉。
她把屍體搬好,又在四處找了許久,總算找到了屍體的頭顱。是個乾瘦的中年男子,五官兇惡沉鬱,雙眼圓瞪。
陸瞳隱約聽圍觀行刑的平人提起,此人劫掠過路人殺人拋屍,是因此才獲罪入獄。
她把頭顱擺在屍體頭上,後退兩步,跪在地上衝這具死屍磕了幾個頭。
“這位大叔,我只是從你身上取了些東西,已經替你找到了你的頭,也算扯平。”
陸瞳虔誠開口:“不是我殺的你,是你殺了人才會被處刑,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害的你,你要是心中不平,別找到我頭上。”
“等來年清明,我會為你燒些紙錢,千萬莫怪,千萬莫怪。”
以前曾聽人說過,處斬的死囚生前窮兇極惡,死後也會化作厲鬼。陸瞳挖屍體心肝這種事,總歸做得喪陰德,心虛之下,只能這樣沖淡些心中愧意。
她剛唸完,還未起身,忽然聽到身旁傳來“嗤”的一聲輕笑。
“誰?!”
下一刻,一道冰冷尖銳之物抵住自己頸肩,有人貼在自己身後,聲音從耳畔傳來,清朗的、尚帶幾分含混的沙啞。
“哪裡來的小賊,死人的東西也敢偷?”
陸瞳渾身冰涼,一瞬間,頭皮發麻。
她在刑場裡呆了這樣久,竟未察覺這裡何時多了這麼一個人,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自己方才刨屍挖心,他看去了多少?
定了定神,陸瞳故作鎮定地開口:“你是誰?”
話音剛落,她突然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這血腥氣和方才死人身上腐臭難聞的血腥氣不同,鮮活而濃重,是從身後這個人身上傳來的。他在身後挾制著陸瞳,頸間是冰涼刀尖,陸瞳無法回頭,也無法看清對方的樣貌。
那人默了默,刀尖微微往上一提,陸瞳感到脖頸之上壓迫感更強,伴隨著對方含笑的聲音。
“我迷路了,這裡很冷,帶我去能休息的地方。不然,”他微微壓低聲音,“我就殺了你。”
陸瞳僵在原地。
這人好像受傷了,藏在此地,說不定是什麼亡命之徒。他的刀還橫在自己脖頸上,這時候與他起爭執太危險。
僵持良久,她妥協了。
陸瞳慢慢地說道:“我知道這附近有一間破廟可以避寒……我帶你去。”
對方短促地笑了一聲,不知是不是在欣慰她的識相,緊接著,一隻手臂繞過陸瞳身後,搭在她肩上。
遠遠看去,像喝醉的人將她攬在懷裡。
如果能忽略他藏在手心裡對準她脖頸的匕首的話。
陸瞳任由這人攬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刑場外走去。
對方半個身子靠著她,陸瞳不得已承擔他小半個重量,他個頭又高,陸瞳攙著他,能聞見從他身上傳來的更為濃重的血腥氣。
他受傷了,陸瞳心中篤定。
但她不敢在這時候逃走,那把壓在她喉尖的刀太鋒利,而這人身子太緊繃,好似蓄勢待發的獸,隨時能咬斷獵物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