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靜寂一刻。
片刻後,抵在脖頸上的鋒利漸漸放鬆下來,對方鬆開手。陸曈轉過身,摸索出火摺子,將燈重新點亮了。
微弱光明照亮了書架後一小段,也照亮了對方的臉。
裴雲暎站在木架前,似被突然的燈火晃得微微眯起眼,望著她道:“陸大夫。”
孤燈冷月,良夜荒蕪。四面書架,滿室洪流般的籍冊裡,人也像是要淹沒其中。
青年只穿了件簡單黑衣,不似白日時明朗,顯得幽寂冷峻,連目光也沒了平日的溫煦,平靜晦暗如深海。
陸曈目光掠過他手中的籍冊。
他手裡拿著一本醫案。
醫庫裡的醫案縱是醫官也無法隨意調看,何況裴雲暎一介外人?可剛剛她分明聽見裴雲暎拿鑰匙開鎖的聲音,且不論他是從何處得來的鑰匙……他今日來此是為了一冊醫案?
手中燃著的油燈只能照亮一小段,醫案上小字像是蕩起的漣漪,從模糊漸漸有點清晰的影子,依稀可見……
還沒等她看清楚,眼前驟然一黑。
雙眼被人捂住了。
覆住她眼睛的那隻手微涼,像雪花停留臉頰上那點微妙的癢意。
耳邊響起裴雲暎含笑的聲音:“還敢看?陸大夫真是不怕死。”
陸曈沉默。
須臾,那朵微涼的雪花從她雙眼離開,眼前漸漸恢復光明,再抬眼時,裴雲暎已將醫案收回懷裡了。
陸曈蹙眉。
她其實並不在意裴雲暎過來做什麼,大半夜跑到醫官院醫庫來,總不會是為了散步。
此人身為殿前司指揮使,可先前雪夜追殺、宮中刺客、還有今夜的不請自來……樁樁件件,怎麼看都不簡單。
神秘,但也危險。
他俯身接過陸曈手裡油燈,目光瞥過陸曈拿著的醫案,微微一頓,道:“這麼晚出來,陸大夫打算做什麼壞事?”
陸曈:“這話應該是我問裴大人吧?”
同樣深夜潛入醫庫,要說抓把柄,也算彼此彼此了。
他點了點頭,望著她微微地笑道:“本來是想神不知鬼不覺的,誰知道會撞上你。”
“……怎麼辦呢,陸大夫?”
陸曈神色冷淡。
他離她很近。
方才捂她眼睛時,陸曈便被他逼得往後退了一步,脊背抵上冰涼的書架。抬頭,就是他那雙幽黑的眼。
眉眼是極好看的,俊美又溫淳,像是盛京春夜入夢而來的良人,影子都帶了幾分風月芬芳。
然而眼神卻極冷。
像有刺骨的雪藏於平靜深海,只有從偶然蕩起的漣漪,能窺見其匿下的冷峭。
陸曈平靜地看著他:“裴大人想怎麼樣?”
她想起剛才黑暗裡落在自己脖頸上的那一線冰涼,那一刻她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氣息危險。
不是錯覺。
裴雲暎笑了一下,放下油燈,正欲說話,目光突然停在她身後的木架上。
那裡,放著一隻小小藥瓶。
他拿過藥瓶。
藥瓶精緻,燈色下隱約照亮瓶身上三個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