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得樹下影子晃了幾晃,人卻如釘死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陸曈退開一點距離,頷首道:“裴大人。”
裴雲暎笑著看一眼紀珣,才道:“蕭副使傍晚突然頭痛,陸醫官隨我去看看?”
不管他這理由是真是假,總好過在這裡與紀珣僵持,紀珣的質問太過清楚沒有半點遮掩,她那已經不怎麼值錢的自尊心,也會被這正義的劍刃切碎。
陸曈點頭:“好。我去拿醫箱。”言罷轉身要與裴雲暎一道離開。
“等等。”
身後傳來紀珣的聲音。
陸曈腳步一頓。
那人聲音仍是冷冷淡淡的,不帶一絲情緒,公正一如既往。
“陸醫官醫術不達,裴殿帥不妨換一位醫官。”
陸曈動作微僵。
這是委婉的勸說,也是光明正大的懷疑。
他已不再以看一個醫官的目光在看她,他真正認為她“心術不正何以為醫”,才會這樣提醒裴雲暎,讓他換一位真正的醫官前往。
裴雲暎也聽出了這話裡的警告。
停了停,他笑著轉身,看向面前男子。
“不用換。”
“我看她很好,殿前司沒那麼多規矩,禁衛們也喜歡陸醫官得很。”
紀珣不由一怔。
面前青年站在明亮燈火下,微暖的燈色映在他漆黑的瞳眸裡,噙著的笑意似乎也泛著點冷淡。
他與這位殿前司指揮使相交不多,私下就沒說過幾句話,大部分時候都是從旁人嘴裡聽到他的訊息。雖然裴雲暎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是位親切有禮的貴門世子,可御內醫官難免從旁人嘴裡聽到對他更真實的評價。
他根本不如表面看起來一般明朗和煦,不過偽裝。
然而此刻,紀珣卻從對方眼中窺出一絲不悅,連遮掩都不屑。
像在為身邊人撐腰。
裴雲暎說完這句話,便不再理會他,轉身示意陸曈:“走吧,陸醫官。”
陸曈回神,取了醫箱跟上了他的腳步。
她確實不想在這裡繼續待下去了。
二人的影子隨著那盞梨花燈漸漸遠去,庭院倏然又暗了下來,遠處腳步聲已近在咫尺,有醫官聲音響起:“紀醫官。”
是去藥庫盤點的醫官們回來了。
紀珣對他們點一點頭,又望著那暗色良久,才收回視線,也跟著離開了。
……
夜風沒了醫官院樹叢的遮掩,在街巷橫衝直撞起來,便冷上得多。
陸曈隨著裴雲暎一道往巷口的馬車走去。
明明已出了醫官院的大門,那扇硃色大門將夜色分隔成兩個不相容的世界,陸曈卻恍惚覺得身後仍有一道銳利視線追逐著自己,而她難以面對,便只能匆匆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