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起來。
醫官宿處的避瘟香換了一爐,林丹青搓了搓手,縮著脖子在房門前敲了敲,半晌沒動靜,用力一推,門被推開了。
她走了進去,叫:“陸妹妹!”
屋子裡並無人在。
桌上放著張紙,林丹青隨意掃了一眼,忽然神情一動,下一刻,舉著紙狂奔出宿處,喊道:“醫正、醫正出事了!”
常進正打算去癘所,被林丹青喊得一個激靈:“怎麼了怎麼了?”
“陸醫官上山了!”林丹青把紙差點拍常進臉上,“一大早,自己一個人去的!”
“什麼?”
常進嚇了一跳,一眼看到陸曈留下的字條,頓時急得臉色發白,“陸醫官怎麼能一個人去山上!”
其實上山這回事,陸曈先前已與他提過一次,然而本地人蔡方和李文虎警告他們落梅雪山兇險,大雪日易進難出,再三叮囑他們不可貿然進山,當時陸曈也在場。
陸曈平日裡最是理智冷靜,怎麼今日昏了頭?
常進跺腳:“快、快去找裴殿帥,他的人馬多,現在趕著去,也許還能把陸醫官帶回來。快點!”
前去的醫官不到半柱香就滾了回來,哭喪著臉道:“醫正,裴殿帥不見了……”
“不見了?”常進大吃一驚。
身後聞訊跟來的段小宴先去醫官院各四處搜尋一圈,奇道:“我哥今日一早就沒見著人,我還以為他在你們醫官院和誰清談,怎麼,他沒在你們這裡?”
一位是年輕的女醫官,一位是年輕的指揮使,一大早雙雙不翼而飛,只留下隻言片語,林丹青皺眉:“這兩人不會私奔了吧?”
話本里這種橋段寫多了去了,不過這裡也沒個棒打鴛鴦的攔路石啊。
站在人群中的紀珣抬頭,目光有些驚詫。
常進沒好氣道:“這麼大的雪往山上私奔,那不叫私奔,那叫殉情!”
私奔尚不算離譜,但殉情似乎不大可能。
正是一片雞飛狗跳之時,裴雲暎的貼身侍衛青楓從門外姍姍來遲,道:“大人陪陸醫官一同上山了。”
“啊?”眾人齊齊轉向他。
青楓平靜道:“陸醫官想去落梅峰,大人出門恰好撞見,遂陪同陸醫官一同進山。”
院中眾人面面相覷。
半晌,林丹青道:“裴雲暎瘋了嗎?”
裴雲暎是指揮使,這個時候進山有多危險他比誰都清楚。聽見陸曈要上山不僅不攔著,還自己跟著去,一點腦子都沒有,這還不如私奔了呢。
段小宴的神色卻陡然輕鬆下來。
“是我哥陪著去的啊,”他彎了彎眸:“那沒事了。”
“你腦子也燒壞了不成?”林丹青震驚,“你不擔心他們在山上出事?”
“那是我哥哎,”段小宴胸有成竹,“我哥從來不會做沒把握的事,而且跟他一起上山的還是陸醫官。陸醫官不會出事的。”
少年望著遠處,遙遠皚皚山峰處,隱有點點嫣紅。
他收回目光,自信開口:“放心,他一定把陸醫官照顧得妥妥當當。”
……
醫官宿處為陸曈二人雞飛狗跳之事,議論中心的主人卻無暇顧及。
落梅峰山路陡峭難行,陸曈揹著醫箱在其中穿梭,熟稔繞過每一條小路。
她在這山上生活了七年,上上下下走過無數次。這裡每一塊石頭、每一棵樹、每一條溪流似乎都是她記憶中的模樣,深深鐫刻,難以忘懷。過去那些年,她曾無數次千方百計試圖逃離這座山,芸娘死後,她也曾在芸娘墓前發誓再也不要回來,沒想到今日,卻揹著醫箱走回老路。
這一次不是逃離,是她主動回來。
這感覺有些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