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陽近些日子雖不如從前一樣時常來找林妧的,可見縫插針,見沒人盯著自己還是時不時會過來的,也曾遠遠見過許拓之一面,後來聽說許拓之的事情,是十分羨慕。
當時他心裡就忍不住暗暗想著,若他和許拓之一樣,定要大大方方開他個十間八間鋪子的。
周子陽居然會羨慕許拓之?
林妧有些啞然,按理說周子陽過得也算幸福,可轉而一想,像那些不知內情的,又有幾個不羨慕許拓之?
她卻想到昨日許拓之昨日與她說的那些話,昨日她跪在地上吃東西,許拓之就那樣半蹲著給她端菜端飯,一如平日裡她身邊伺候的丫鬟,當時她太餓了,也沒顧及上那麼多。
許拓之陪著她吃飯的時候說了許多話,都是些關於淮陽王妃的。
林妧這才知道淮陽王妃對許拓之有多好,說是許拓之當初剛出生就被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他還沒滿月,就想有人害死他,所以淮陽王妃便不相信任何人,親自餵養他,甚至夜裡他哼哧一聲,也是淮陽王妃親自下床照料。
等著他大些的時候,淮陽王妃又親自教導許拓之啟蒙,照顧許拓之飲食起居,甚至連最開始他學騎射的時候,淮陽王妃不放心都還要跟著……林妧一想到他從小就是個瞌睡少的,就大概能猜到淮陽王妃一直以來是受了多少罪,也難怪母子之間感情這樣深厚。
周子陽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這是不贊同自己的話,忙道:“我雖沒與小王爺打過交道,可也是聽人說起過他的,說他從小出入皇宮,甚至連皇子都敢欺負,皇上知道這件事後連重話都沒有一句的,他那樣的身份,就算是鬧到長房伯祖母跟前,長房伯祖母那樣不饒人的性子,可也不敢說什麼做什麼……”
他說的正起勁兒,林妧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嗤笑聲——原來你們都是這樣想我的?
林妧下意識扭頭一看,果然見著許拓之站在他們不遠處,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起來帶著幾分友善,手上還提著劍,想必是才從花園子練劍回來的。
雖沒有在人背後說什麼壞話,可叫人抓個正著,周子陽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喏喏跟在林妧身後喊了聲“小王爺”,算是打過招呼了。
許拓之平素對人都是不冷不熱的,也就在杜老夫人和周鈞跟前多給幾分顏面,他向來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循規蹈矩之人,一個個比他們家六十多歲的西席先生還要刻板,昨日聽聞周子陽做的那些事,只覺得這也算是個有意思的人。
再加上這個人與林妧交好,也沒說他什麼壞話,他也願意給這人幾分面子,直走過去道:“你們只聽說我連皇子都敢欺負,卻不知道當日是我見著皇子欺負宮女,叫宮女跪在地下讓他當馬騎,這樣也就算了,後來還嫌那宮女‘跑’地太慢,要打那宮女的板子,我當時見了是看不下去,這才上前與那個皇子爭執了幾句。”
“沒想到那個皇子平素被宮人寵壞了,想著我又不是正經皇親,所以想教訓我一頓,沒想到最後被我打得滿地找牙。”
“這件事鬧到皇上跟前,皇上只說我不該肆意毆打皇子,別的也沒說什麼,我根本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的肆意妄為,要不然,我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無緣無故去打皇上的兒子的。”
這話說的林妧與周子陽簡直不知道敢怎麼接話才是。
這件事就算是皇子做的不對,也是該稟告了皇上或皇后跟前才是,哪裡該由著許拓之懲處皇子?他又不是皇上?怎麼聽他這話說的,感覺到了如今還覺得自己做的挺對似的。
還真是叫他們猜對了,許拓之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如今面上更是浮現出幾分落寞來:“其實人生在世,哪裡能世事如意?就像你羨慕我,其實我反而還羨慕你了。”
“我聽說你從小不是七太太撫養著長大的,將你交給了奶嬤嬤,可不管如何,七太太如今還好端端的與七老爺爭執,還能上蹦下跳的,這也是你的福氣。”
林妧聽了這話只皺皺眉——這像是安慰人的話嗎?說一個世家太太上蹦下跳,這是誇獎人的話嗎?
這個許拓之小時候怎麼這般不會講話?
可偏偏許拓之與周子陽都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周子陽更是囁嚅道:“我,我有什麼好叫人羨慕的?”
他只覺得如今自己已成了周家的笑柄,馬上就要過年了,到時候過年時,大家肯定會把這件事拿出來說道的。
許拓之正色道:“你想啊,如今你母親在世,不像我母親病得厲害,別說她罰我,打我,哪怕她天天打我板子,只要她開開心心,平平安安的,我都是願意的。”
“人生在世,最高興的莫過於父母常伴身旁,如今三房的七老爺與七太太還能為了你的事情爭執,可見都是極關心你的,可真好啊!”
話到了最後,他流露出有幾分羨慕來。
周子陽一時間不該如何接話了,若說了冒犯許拓之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林妧見狀,忙出來打著圓場:“小王爺就是剛練劍回來?今日沒出去嗎?”
許拓之搖搖頭,道:“我要朗月陪著那小藥童一起了,那小藥童也是個忠厚老實的,不知道龐鹿大夫平日裡是怎麼教他的,反正膽子很小,給他的東西他不敢收,說給他換個好些的客棧,他也不敢,說他師傅回來之後找不到他該生氣的。”
“反正他說了,等著他師父回來多多美言幾句的,我看他頂多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旁的也當不了家做不了主。”
“我想著整日陪他吃喝玩樂也不是個事兒,索性還不如回來練練劍看看書,免得等著我回去京城之後,我外祖父和父親考起我的學問,劍術沒有精進,到時候他們怕是要重重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