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那個禮拜六總是要來臨的。
時間一天一天拉近,像繩索套上頸脖,甚至呼吸都能感受到摩擦——一下一下,讓人有種焦慮的窒息感。
這已是第三個夜。
窗簾遮籠下的光很淡,菸絲遊動得似小蛇,殘餘在菸灰缸裡的那抹紅燙髮出呻吟。驀然有一根手指將它摁出滋滋聲響,沒用一會兒,使其徹底熄滅了。
他彷彿感覺不到疼。
端起菸灰缸邊上的酒杯,仰頭灌入一口深棕色的伏特加;酒兇得喉嚨都痙攣,整個腹腔和胃都灼燒。
“加布力爾先生。”
房門響,戴有紅色高筒帽的服務生筆直站立。大半陽光停留在帽簷前,使這位服務生的臉徹底被藏入陰影裡。
加布力爾阿列克謝朝對方招了招手,再把外套往身後捋,露出腰帶和淡灰色長褲。
“信都來了麼?”他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的服務生問。
服務生從袖子裡取出一封精緻小巧的信,捎帶看眼客廳邊的窗簾,而後把帽簷拉得更低一些,慢慢後退離去。
加布力爾阿列克謝未有多在乎對方,習慣性點上支菸,抬腳越過躺在地毯上的酒瓶子,走到通風且光線好的窗戶邊上,一面吸菸,一面看著信上的字。
親愛的哥哥:
有關生意上的事情進展還順利嗎?南方天氣怎麼樣?我聽說那裡又產生了幾場地方性的暴動,好像有武士,又好像有巫師參與,總之南方許多地方都出現了亡靈了,晚上肯定不太安全吧。到時守護者的工作也會加多,這一系列的待遇肯定也會更好,或許我應該繼續往守護者的方向學習下去。
加布力爾阿列克謝讀到此有笑,點點菸灰,面色都柔和了些。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說。我們的科爾西叔叔住進了老街,湯姆與他大吵了一架,但科爾西叔叔沒有與湯姆繼續爭吵。最後我們都住在了老街盡頭的商會,這幾天倒沒出什麼事,只是平常經常來的阿瑟不見了,連羅米,今天都沒有來過了……
敬上
愛你的保羅
信紙摺疊合上,加布力爾阿列克謝將其收入內兜,把菸嘴咬著移動一下,擠壓肺撥出濃煙,偏頭看向窗外,藍色眼瞳僅能找到一片暗沉。
是否要去呢?
嘴邊菸灰灑落幾片,他抬手摩挲又生出淺淺胡茬的下巴,轉眸看向酒店下方的車馬人流,另隻手插兜,甚至自己都能聞見自己內襯裡頭這股子酸臭味。
他就這樣在窗邊佇立了半響,終於某種情感壓過了理智,使他拉動窗簾裡頭的繩,往上傳遞自己的意念。
“我不是說過沒事不要聯絡我麼?”
客房門吱呀一響,沉厚的腳步聲在地毯上響起的很快,緊跟著是謝頂的頭,以及細節繁多的綢緞外套。
“我當然是有事才找你。”加布力爾阿列克謝將菸蒂彈出窗,這無疑惹得走來的主管臉色更加不耐。
“說吧,”查理巴卡爾站定在這位繼承者面前,皺眉望著擋住光源的窗簾,伸手扇開瀰漫於鼻前的煙霧,“你又有什麼事要麻煩我,被自己親叔叔滿城捕捉的傢伙。”
“啊,”帽簷下的嘴巴微微張開,加布力爾阿列克謝沒有理會這道諷刺,“我想要去一個莊園的地下酒窖,我需要你的人來護送我,掩護我出行。”
“噢~出行……”查理巴卡爾挑下眉,側身拉過來一張實木凳坐下,解開三個釦子露出肥大肚腩,雙腿叉開,白色絲襪把腿肚子裹得更大。
“我想你有些搞不清楚你現在的狀況了,我尊敬的頂級客戶。”
查理巴卡爾咧出有些黃的牙,戴有戒指的手交叉搭在腹部,稍微偏頭,彷彿要找到對方帽簷下的面容,“你的親叔叔今早還與我商談如何將你從島谷裡帶走。”
眼中人的表情未變,查理巴卡爾吧嗒下嘴唇,撓著頭繼續道:“我回答了他,”肥厚大手攤開,指頭全然油亮,“我們查理不在乎任何繼承糾紛以及生意和人情世故上的矛盾,你是我們酒店最高檔的客戶,只要你在島谷一天,外界的任何事情就無法影響到你。”
“當然,這得基於你不是罪犯,也沒有離開我們酒店的範圍。”
查理巴卡爾微微一笑。
加布力爾阿列克謝往後靠住窗戶,伸腳將窗簾踢開一點,讓陽光進來得更充分。
氣氛徹底安靜了,菸絲與飛塵在光裡舞蹈。雙方的皮靴蹭亮,有股氣味,卻被時時刻刻燃燒的薰香掩蓋。
“你究竟在等誰?”查理巴卡爾開口說話,拿出懷錶結束這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