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靜謐得可怕,窗戶都被鮫綃的簾子遮著,傍晚的光透過紗綃灑進來,朦朧模糊。蘇老太太一個人待在屋裡,手中捧著一隻茶杯,只是茶早已冷卻。她的目光定格在某一處,思緒卻飄向了一年前。
可能是因為府中喜事將近,她最近總是夢見逝去的林氏。那人仍然一副溫和慈善的面容,臉上帶笑,神色恭敬,好似不管自己說什麼話,她都不會反對。
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
蘇老太太微微眯了眯眼,摩挲著茶杯的手突然一頓。
她記得,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團圓飯。吃罷飯,她將林氏單獨留了下來。
“料想侯爺已經跟你說過公主要下嫁的事情了。按理說侯爺已然成親,不應該再娶妻的。然則公主身份尊貴,看上了咱們侯府,這是咱們侯府的榮耀。公主不介意做平妻,可是咱們侯府也不能太過不識相,生生的打了皇上皇后的臉。”
她的話語直接而殘忍,根本就是命令式的。
林氏臉色一變,心中警鈴大作,料想老太太說的話不會是利於自己的,慌忙開口道:“媳婦願意做小,稱公主一聲姐姐。”
老太太冷哼一聲:“你什麼身份,公主什麼身份,你有什麼資格稱呼公主殿下為姐姐。”
林氏被她刺了一下,眼睛酸澀,淚水佈滿眼眶。她也很委屈啊,正妻做得好好的,可是突然要來一個公主跟她搶丈夫,她怎麼甘心?
老太太見她要哭不哭的樣子,心中不耐。“公主身份尊貴,願意屈尊做平妻,咱們侯府也不能不懂事,就這樣以平妻之禮將公主迎進來。”
林氏低眉順眼,諾諾道:“娘欲要如何?”
看她一副恭順的樣子,蘇老太太心中滿意了幾分,道:“我的意思是,公主嫁進來做正妻。你也是個好的,又生了策哥兒綰兒,做個普通的妾也委屈了你,不若就抬你做一名貴妾,也不算太落你的面子。”
貴妾?貴妾還不是妾,在嫡妻面前連話都說不上。林氏冷笑,通紅的雙眼直勾勾的看著老太太:“以妻為妾,老太太真真是公道之至啊。”
“梧兒是我親生的孩子,我不盼著他好盼著誰好?要是娶了公主,對他的前途可是大大有利。公主嫁進來後,可以將策哥兒綰兒養在她的名下,對他們兩個來說豈不是榮耀?有我和侯爺看著,她也不會薄待了兩個孩子。我也是為了侯府好。”老太太面色有些不耐,卻還是忍著性子說道。
林氏繼續冷笑:“我跟侯爺這麼多年,就因為公主要下嫁,就將我踢出門外?為了侯府好,要是外人知道侯府為了迎娶公主將原本的嫡妻貶為妾,公主的臉面要不要了?侯府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蘇老太太眉頭一皺,不耐煩道:“外人都知道你是個賢惠的,因為尊重公主,自請下堂。”
林氏挺了挺脊背,傲然道:“林家沒有做妾的女兒。公主得罪不起,難道我們林家就是老實可欺的?”
“你以為林家會為了你跟皇家作對?”老太太輕抿一口茶,輕蔑的看了她一眼,語氣冷淡。待念及年紀尚小頗得她歡心的蘇綰兄妹時,又將語氣緩和了幾分。“公主也不是個小心眼的,她總不可能連個妾也容不下。你且放寬心,看在你是侯爺的糟糠之妻份上,不會欺負了你去。”
林氏心中冷笑一聲,抹抹淚,道:“媳婦只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媳婦還要回去哄著綰兒睡覺,就不陪著娘敘話了。”
回憶至此,蘇老太太輕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茶杯置於几上,剛要起身,就見房門已經開了來,夕陽的光從門外照進,她有些不適意的眯了眯眼,看向門邊那人。
蘇梧一身青色長袍,立於門邊,長身玉立,器宇軒昂。只是臉上疲憊之色盡顯,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好幾歲。
蘇老太太沒有指責他不經通傳便進了門來,反而關切道:“你近日也累著了,好生歇著吧,不必每天來我這裡。”
蘇梧神色有些不自然,冷淡道:“這是為人子女的本分,又怎麼能不來呢?”
蘇老太太自然聽出兒子話語中的疏遠,想起這一年來兒子都不怎麼跟自己說話,孫子也不親近,素日裡親近的孫女也因為母親過世而將自己封閉了起來,心中有些難過,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