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不安中,終於等來了京華中學的錄取通知書,陳衛東又是一通痛哭,這次是歡喜的。
謝師宴是再過二十年才興起的噱頭,這個時候沒那麼多講究,陳衛東高興過了就平靜下來,可奶奶不幹,偏要在家裡請客,說是要衝一衝多年的晦氣。
陳衛東理解了奶奶,三年了,揚眉吐氣的日子終於來了,比掙錢還痛快!
說是請客,也只是陳、呂兩家再加上王一梅、李京華母女,共計十一人。
奶奶讓陳玉松磨墨,她找出存放多年的宣紙,寫了一幅字:陳家有女初長成,天寬海闊任爾行!
陳玉松默唸兩遍,“奶,您這是誇姐呢,把她說得這麼神!”
“臭小子,以後你有她的一半就阿彌陀佛了。”奶奶不屑地癟著嘴,“收起來吧,以後不會再動筆了。”
“絕筆?”陳玉松喊了出來,“姐,奶奶的絕筆!”
陳衛東聽了心狂跳不止,臉色煞白,聲音飄渺,“奶...奶...”
門上的竹簾禁不住她的大力拉扯,掉了一半下來,驚魂未定的陳衛東看著笑嘻嘻的奶奶,“奶,您沒事!”
轉頭看著一頭霧水的弟弟,劈頭蓋臉地一頓捶,“臭小三兒,不會說話就別說,嚇死我了!”
姐姐嘿嘿一笑,“用力打,多久沒看你們打架了,還不用買票!哈哈...”
“奶,您是我奶嗎?這種玩笑開不得!”陳衛東已經被這一老一少氣樂了,“我的魂兒都快沒了!”
奶奶依舊笑嘻嘻的,“活到今天,已經不在乎了,你們也看開些。”老太太喘了口氣,“咱們說好了,真到那天,你們誰也不許哭,聽到沒?”
本來歡樂祥和的氣氛被奶奶的一句實話搞砸了,陳衛東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奶,您幹嘛啊,非得惹大家都不痛快是嗎?仗著您歲數大就胡作非為是嗎?”
陳玉松也領悟了奶奶話裡的意思,躲到一邊悄悄抹著眼淚。
王嬙老太太愣怔片刻,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嗨,我是老糊塗啊!就是開個玩笑而已!再說了,就是真有那天也是喜喪啊!”奶奶又恢復了常態,口氣嚴厲起來:“都抬起頭來,今天是陳家大喜的日子,就是缺了鞭炮,是個遺憾。”
呂良拎著一個錄音機進來,“奶,給您放曲子聽聽,就當咱們請戲班子啦!”
奶奶喜笑顏開,“還是我孫子心細,回頭有賞啊!”
“得嘞!”
看著一老一少這歡樂鬥嘴,陳衛東心裡也舒服一些,小聲問:“哪兒來的錄音機?”
“三哥給我買來學英語的,我買了幾盤磁帶,有京劇的,給奶奶聽聽,讓她也高興高興。”
這小子,真會來事兒!如果奶奶喜歡,可以考慮給她買一臺,比那個一開就嗡嗡響的收音機強多了,就那麼幾個臺,沒意思。
張淑敏斜眼看了看白秀霞,戲謔著:“親家,你兒子已經被我女兒拴住了,就這樣子,你還想要彩禮?做夢吧!”
“張老師,就我兒媳婦這麼能幹,多少倍的彩禮掙不回來啊,到時候都是我們呂家的,你別眼熱啊!”
王一梅和李京華母女拿著水果進院,怯怯地說:“張老師,恭喜啊!”
張淑敏接過水果,不好意思地說:“就是大家熱鬧熱鬧,你還帶東西,我這過意不去了。”
李京華跟著陳衛東,嘴上工夫也有長勁,“張老師,這都是陳衛東帶著我們才有的,感謝還來不及呢。”
王一梅看著自己從前笨拙的女兒也出落得大方了,很是欣慰,衝著奶奶鞠躬:“老太太好福氣啊!”
奶奶像突然開竅一般,朗聲說:“我不老啊,還不到九十呢!”
院裡人鬨堂大笑起來,陳衛東知道奶奶在找補之前的話,也配合地大笑起來。
陳衛東依照奶奶的吩咐,拿出了家裡唯一的一瓶汾酒,這瓶酒已經在家裡放了五年了,她給呂行知、呂行義兄弟兩個斟滿酒,又給奶奶倒了半杯,奶奶生氣了,“丫頭,一點兒規矩不懂,酒滿茶半,給老太太倒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