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趁著僕役收拾,拉著衛姌到樹下,面露擔憂,“這可如何是好”
衛姌也暗暗叫苦,萬萬沒想到在羅浮山下會遇到這樣的難題,豫章城內衛姌已經見識過衛釗的精明,想到要同處一室,她不禁有些膽怯,但惠娘已這般憂心,衛姌不想給她再添愁惱,“只再小心些就是,二哥不會疑心的。”
惠娘愁雲慘淡,但事已至此,確實也無他法可想。她親自去屋內檢視,發現是兩張床榻,懸著的心稍安了些。
路上多日奔波,今日又收拾入住,眾人都是疲乏。惠娘特意趁衛釗四處探查環境時來為衛姌備水梳洗。
衛釗帶著侍衛在山腳巡查一番,這才回來。進門時惠娘正拿著帕子給衛姌絞著溼發,她手下溫柔,擦的又慢又輕,一寸寸給她頭髮絞乾。房間窗戶全開著,風吹無痕。衛釗卻聞到一縷似有若無的幽香,不由側過臉去看了一眼。衛姌揹著身,全被惠娘擋了去,視線所及唯有惠娘手裡的黑髮,如烏雲委地。
衛釗略感異樣,轉過身去,叫了令元進來服侍梳洗。
兩人各佔屋內一頭,互不打擾。
天色漸黑,衛姌坐在窗前臨摹字帖,最近一段時間都在趕路,她只學了《老子注》,沒有閒暇練字,今夜離休息還早,她便拿出當初謝安親筆所寫的字帖來臨摹。謝安擅長行書,與鍾繇與王羲之的傳承都有所不同,字形飄逸,風格淡古,衛姌練了許久,還是覺得不滿意,手腕卻有些發酸。
她正揉著,衛釗走了過來,看了幾眼字帖又看她寫的字,說道:“這是謝安的字”
衛姌點頭。
“你不適合練他的字。”衛釗道。
“為什麼”
衛釗評道:“他善筆力,字型鬱拔縱橫,自成一體。”說著他看向衛姌的手腕,“你年紀還小,再過幾年學他的字不遲。”
衛姌剛才怎麼練都覺得欠缺了什麼,被他一指點,立刻就明白了,她腕力不足,學謝安的字怎麼描都只有個形似,是少了字的筋骨。
衛姌嘆氣,放下筆道:“二哥好眼力。”
她誇的直白,衛釗笑道:“我聽說你善楷書,怎麼突然習起了行書”
衛姌道:“只是想多習幾種字法,明年登高雅集說不定能用得上。”
衛釗略有些訝異,“明年你才十四,就想定品了便是再等三年,你也未到弱冠之年。”他知道衛申的安排,明年讓大哥衛進帶著衛琮去參加雅集,衛進定品,衛琮則增長個見識。
但聽剛才衛姌的口氣,顯然不僅僅只去增長個見識。
衛姌卻是口氣平淡道:“一般才華,當然年少者才更奇貨可居。”
衛釗來了點興趣,直言不諱道:“倒是心急。”
衛姌心裡早做好了盤算,不急也不行,她能隱瞞身份的時間就這幾年,必須在這段時間裡把名利全撈了,最好得個少年名士的名頭。
衛姌笑了笑,仿若個玉娃娃,神情無辜,說的話卻極功利,“這次若不是有二哥,我被捉去有誰來救,桓歆橫行無忌,仗的是桓氏的勢,我安邑衛氏的名望如今全靠伯父與二哥撐著,我雖年幼,也想為家族盡一份力,越早越好。王謝桓庾四姓,不也正是眾多子孫入朝撐起門庭,才有今日之聲勢。”
衛釗目光審視地看著她,“這些是誰教你的”
衛申絕不會這樣教導子侄,衛釗記得,家中請過個開蒙先生,是個照本宣科的迂腐老者,只教了論語,且除了論語也沒其他可教。
衛姌對著兄長並不想隱瞞,“都是我自己想的。”
衛釗不置可否,戲謔道:“我還當你是個小書呆,原來不是。”他一路上見衛姌總是拿書在看,可以說是勤學不輟,還當她和大哥衛進是一樣愛讀書的性子,沒想到其中差別巨大,大哥衛進注重學問,最想立學著書,成就大儒。他恨不得把所有的書全讀完了再來評定品級。衛姌則不同,她也勤學,但卻是把學問當成工具,希望儘早定品。
衛釗對兩者高低不予置評,仍是笑道:“有大哥和我在,你定品何須如此著急。”
衛姌沉吟了片刻,突然嘻嘻笑道:“二哥,我能說實話嗎”
衛釗點了下頭。
衛姌道:“是尚書郎之子好,還是建武將軍好”
這句的話外之音,分明是說名利權勢,借他人的勢,不如自己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