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蘊子緩步離開,走到門前時忍不住回頭朝衛釗望了一眼,目光溫柔繾綣,十分的深情。
衛釗並未察覺,對衛姌道:“既來了就留下一起用飯。”
此時天色昏黃,已是傍晚時分,衛姌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
僕從進屋來,將青瓷燭臺的蠟燭點上,送上飯菜。因是夏天用的飯食,都不太熱,還有兩盆冷盤。吃過之後衛姌擦手漱口,想起司馬邳邀約的事,開口對衛釗說了。
他正拿著帕子擦手,聞言皺了下眉頭,心道:司馬邳留在豫章不走,與本地士族深交,莫非也是有意掌控江州。
衛姌見他沉思,正要開口告辭,衛釗道:“跟我到書房來。”
衛姌跟著他來到書房,書案上堆著幾卷書帛,還有紙箋文書,略有些凌亂,可見公務繁忙。衛釗看見她打量的目光,說了一句,“已經找了兩個幕僚,很快這堆雜事就有人料理了,我也可以得閒一些。”
衛姌笑笑,知道他如今的官位排場,必然需要更多的幫手,她想了一下,道:“幕僚接觸文書機密,能力尚是其次,忠心最為重要。二哥千萬要仔細甄別人選。”
衛釗不由訝然,仔細看了她一眼道:“這些是誰教你的”
若只是書本上的學問知道也不出奇,但這些實務不是自己摸索出經驗,就是有人指點,以衛姌的出身和年紀,當然是後者更有可能。
衛姌道:“趙師博學識淵博,除了書上那些,便是為官之道也會傳授一些。”
衛釗半眯著眼道:“倒是個良師。”
衛姌頷首,其實剛才說的是上一輩子在謝家耳濡目染所見,只不過眼下自己還年幼,只好找個地方推脫。趙霖的確也有教授一些為官實務,不過大多都是對寒門子弟說的,士族子弟這方面都有家族長輩教導,也不需要外人置喙。
衛釗忽然又問道:“剛才審令元的想法,也是趙博士教的”
衛姌連忙搖頭,“那當然不是,我是自己想到的。”
衛釗更覺得奇怪,江夏兩個衛府的後院都很簡單,與那些高門大閥完全不同,但看衛姌剛才一來就直擊要點,讓他有些好奇,“玉度對後院之事也瞭解”
衛姌道:“一理通,百理通,這後院其實和天下其他事也沒有什麼區別。二哥只道官場有應酬往來,爾虞我詐。後院若是人多了,那便是個花中之國,實則上也差不了多少。天下熙攘,利來利往,都是一樣的道理。令元所做也是圖個利字,我不過歪打正著,猜中幾分。”
衛釗聞言嗤地一笑,“什麼花中之國,都是些閒極無聊的女子無事生非而已。”
衛姌見他神情輕慢,顯然對後院眾多女子都不以為然,心下嘆了口氣,道:“男子爭權奪利,若是有人設計陷害仇敵,旁人提起,還要道一聲足智多謀,女子使了手段,叫人知道了,卻是蛇蠍心腸,要叫人唾罵。區別甚大不過是因為男子主事,掌天下大權,才華有處施展,女子所困不過一宅一院,智慧聰明就只能用在眼前。”
衛釗詫異地看她兩眼,“聽你口氣,倒真個兒懂憐香惜玉。”
衛姌只是有感而發,並不指望衛釗認同,只看他對令元處置地如此果斷,絲毫不念舊情,就知這位二哥是個真正的風流種子,後院這些女人,是他閒暇時的調劑取樂,不曾真正用心。
“二哥,”衛姌沉吟了一下,還是勸了句,“伯父常說,治家治身治心,這三者都不是易事。家中安定,方得安穩,能成為你的助力,反之則要是非不斷,徒惹禍端。”
衛釗擺手道:“你這都要成老學究了,日後等你娶妻納妾,再好好試試這套治家之學。”
衛姌知道他聽不進,短嘆一聲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慢著,”衛釗道,“我有事要問你。”
衛姌看過來,對上他漆黑的眼睛,心緊了一下,馬上微微垂了視線。
“站那麼遠幹什麼,靠近點。”剛才兩人說話的時候,衛釗就覺得哪裡不對,原來衛姌離著三步遠,不近不遠,像是面對師長考校功課似的。
衛姌走近稍許,“二哥有什麼事要問”
衛釗問道:“昨天你來時發生了什麼,詳細說來聽。”
衛姌心蹦躂了兩下,有點心慌,臉上卻鎮定,不露分毫異狀,“二哥已經失了神智,力大無窮,叫了三個人來才拉住你,我找著機會給你放血,這才讓你睡過去。”
衛釗摸了摸下巴,覺得哪裡有缺失,但看衛姌一臉認真乖巧,也不似會撒謊的,他便放過這個問題,心中卻對五石散越發忌憚,如他這般喜歡事事掌握的性子,對這類讓人失控甚至擾亂神智的東西最為厭惡。
“以後家中嚴禁五石散,若有人違背,直接打殺。”衛釗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