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姌等外間平靜再無聲響, 合衣睡到床上,輾轉難眠,謝宣所說關於夢境的事翻來覆去在腦中浮現。他說遭阮珏算計十餘年不得安寧, 難道前世的事還有隱情想到此處, 衛姌卻是暗自嗤笑一聲,前世夫妻離心, 渾噩半世,他便有千百種苦衷,與她又有何關。何況已是再世為人,她已選擇捨棄衛姌的身份, 就不會再去糾纏舊事。
前世清苦多年,衛姌自覺已經看透不少世事,如今謝宣苦惱困頓,全因夢境模糊,未見全貌。若他真是徹底想起來,只怕也不想重蹈覆轍,就是如此一來, 她的身份就瞞不住了。
衛姌越想越是煩躁, 跑來一趟惹的全是麻煩。一直到天都亮了,才闔目睡了一會兒。清早又趕緊起來先梳頭髮收拾一番,然後才放僕從, 漱口梳洗。
早飯衛姌是和謝宣劉道堅一起吃的。
劉道堅對她好奇極了。他相貌天生醜陋,幸虧出身士族,但自小因為這張臉也沒少吃虧, 背地裡時常被人嘲笑唾罵。他偷偷瞟了衛姌好幾眼, 心裡罵了一聲, 原來還真有長成這樣的小郎君, 這也難怪自己長的不受人待見了。
彭城劉氏與衛家是姻親,他與衛姌寒暄幾句。衛姌態度十分客氣,兩人聊地融洽,倒把謝宣冷落在一旁。
吃完飯後,衛姌立刻提出要走。
劉道堅道:“那正好,我也要出去,送你下山正好。”
衛姌點頭正要道謝,謝宣道:“還是我去送,你有正事要忙,別耽誤了。”
劉道堅也不在意,站起身郎朗笑了一聲道:“行,咱們分頭行事。”
謝宣叫僕從將桌上一屜甜米糕包起來,讓衛姌帶在路上,又吩咐人去備車。
衛姌昨日才經他一番試探,心中還有所警惕,便四處瞧瞧沒有說話。
謝宣道:“你眼睛有些紅,昨晚沒睡好”
衛姌道:“我膽兒小,昨天聽見外面動靜,有些睡不著。”
謝宣道:“時間還早,若是睏倦,現在可以去補會兒眠。”
衛姌搖頭拒了。這時僕從進來說牛車已經備好。衛姌起來拔腿就往外走。到了塢堡門前,兵士正往外抬屍體,一具具扔到木板上,拖在牛車後。衛姌這才明白劉道堅要做的正事是什麼。屍體數量不少,粗粗一看就有三十多具,可見昨夜情況兇險。
謝宣快步擋在她的身側,阻隔她的視線:“都是些亡命之徒,沒什麼可看的。”
到了車前她登上去,回頭要與謝宣道別,剛一轉身就見謝宣扶著栻木也要上來。
“你做什麼”她問。
謝宣俊秀的臉上微微一笑道:“正要回趟廣陵,與你一同走。”
衛姌蹙眉,但他已經上來,坐到車內,她坐在另一頭。
謝宣合上廂門,輕叩兩下,車伕一揮韁繩,牛車透過塢堡大門,朝山路緩緩駛去。
衛姌沒想到一路還要與謝宣相處,臉上雖還平靜,心下則有些不安。
“玉度,”謝宣道,“昨日匆忙,有些事還未說清,趁著現在,正好問你一個問題。”
衛姌心頓時一緊,“什麼事”
謝宣道:“我所夢見的事,只要記得請,必會成真,你既已信了,居然一句都不曾問過未來之事。”
衛姌身體微微一僵,難怪昨日就有些隱隱不安,原來是出在這上面。尋常人若知道這等玄奇之事,自然會有所好奇,但她對此避之不及,反倒顯得奇怪。
謝宣一錯不錯地看著她的臉,“有一件事,我心中也疑惑許久,玉度,你我江夏初次相見,你就十分冷淡,我還以為你性情孤傲,目下無塵,可後來見你對販夫走卒都溫柔可親,絕非天生性情如此。我對你一見如故,心中只有親近之情,你卻待我始終如寒冰般,難以化解,玉度,莫非……”
衛姌聽到這裡,一瞬間毛骨悚然,立刻道:“我並非是故意對你如此,只是謝衛原有聯姻,見著你我就想起逝去至親,這才心情不好。”
謝宣緩緩點頭,眸光深沉,“這倒也說的過去,我還當玉度與我一樣,也曾夢見過什麼,因我曾做了錯事,讓你記恨。”
他聲音輕緩,不疾不徐,如老友閒聊似的。
衛姌卻頭皮發麻,怕他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她長睫微垂,道:“子淵兄,念在我年紀尚小,為人處世不夠周全,往日多有得罪,日後定不會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