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聽了越發心疼,又說起與謝家的婚約已解決,她撫著胸道:“如此再無隱患,我就安心了。”
母女兩飲茶,說著閒話, 將時間都忘了, 直到婢女小蟬提醒,才發覺外面天色漸暗,已到了傍晚。
一牆之隔的衛府中, 樂氏長吁短嘆過了半日,到了用飯時候,她讓婢女去請衛申, 等人來了, 她親手舀了一碗湯遞到衛申面前, 道:“敬道還在外面等著, 車馬勞頓人困馬乏,你先讓他進來,有什麼錯當面教訓就是。”
衛申正喝湯,聞言就將碗放下,道:“他當日無法無天將玉度擄走,別說才一日,就是再挨十天半月也是應該。”
“今日不同往日,他如今已是南郡公世子,總要照顧些顏面。”
“別說世子,就是大司馬親自來了,也是如此。”
樂氏好賴話都說了,衛申卻是軟硬不吃,聽得實在心煩,乾脆起身離開,又回書房看書去了。
衛姌這一晚就歇在母親屋裡,夜裡說話到倦了才睡去,第二日起來,楊氏讓婢女取了一套簇新的衣裙來,讓她換上。衛姌這幾年穿著男裝示人,換上裙子還覺得有些不慣。石竹與空青拿了釵環首飾和香膏脂粉等物過來為她梳妝,口中不斷稱讚。
楊氏看見衛姌梳頭髮換了身衣裳,昨日郎君模樣,今日就恢復成了女紅妝。楊氏心中忽然湧起一股酸澀,忙撇過頭蘸了蘸眼角,緩步走近,選了支鎏金雙雁釵給衛姌簪上,低頭看了女兒幾眼,才道:“昨夜下雪,你伯父還沒消氣,人在外面等著一直沒走。”
衛姌昨夜只顧和母親說話,都沒注意隔壁府裡動向,聽到桓啟在外面等了一夜,她不動聲色將窗戶推開一條縫,朝外看去,窗欞上積著一層白光,冷風從窗縫裡漏進來,刮在臉上生疼。
楊氏見她蹙了下眉,笑道:“要不要我去你和伯父說說”
衛姌輕輕搖頭,道:“伯父不是迂腐之人,全是為了江夏衛氏的門楣和臉面。”
楊氏盯著女兒瞧了半晌,笑道:“既然知道你伯父用意,怎麼還一臉心疼的模樣。”
衛姌騰的一下紅了臉,道:“誰心疼他了,行軍時更苦的都見過,現在算得什麼。”
楊氏忍著笑,沒再逗她。
誰知天氣異常,剛過巳時又開始下雪,簌簌落著,片刻功夫就讓庭院積起一層雪色,天色更是暗了下來,瞧著沒個停的時候。
樂氏心疼,讓婢女將被褥炭盆等物準備好,等入夜了偷偷塞出去。哪知看門的僕役早得了命令,柴火都不讓漏出去一根。樂氏聽婢女回稟,氣得吃不下飯,與衛申理論,老夫妻狠狠吵了一回。衛申不鬆口,樂氏無計可施,別的人就更沒法子,衛府的門緊閉,關了整整三日。
桓啟就在門前候著,也沒去別處,命左右將行囊取出,歇在門外。下雪難捱,幸好他所帶的親兵都是身強力壯的兵士,受得了凍,覺得冷了,就喝酒打拳,反正片刻不離衛府。
縣裡士族早知道此事,聽說桓啟被拒之門外挨冷受凍也不離開,都暗自稱奇。街巷另一頭,黃家後院一道側門後,儒雅的中年男子對身旁女郎道:“可瞧清楚了這回該死心了罷。”年輕女子容長臉蛋,柳眉鳳目,正是黃芷茵,她在豫章收到書信,知道桓啟將她與肖蘊子子雎三人全放了歸家,頭上彷彿遭了一記悶雷,久久回不過神來,當日哭了許久,她心裡憤懣難解,病倒兩日,等她身子好了,才發現肖蘊子和子雎兩個都已經收下金銀準備走了。肖蘊子走之前還來看過她一回,勸道:“娘子莫非還想在這兒守著老死郎君仁慈,給的金銀足夠一世無憂,有些事強求不得,還是看開些。”
黃芷音越發不忿,心想那兩個為些錢財就走了,可見後院之中唯有我才是真正痴心用情的。她想找桓啟問個明白,可江州的人早收到桓啟的信,軍士直接將她送回江夏。黃芷音回到家中整日哭哭啼啼,吵鬧不休,直到聽說衛姌的事,她才恍然大悟。
此刻見桓啟就站在衛府門前,身上已染了厚厚一層雪沫,他卻沒怎麼動,這三日都是如此。堂堂南郡公世子,兵權在握,已是朝廷有數的權臣,卻不敢硬闖進去,在門前苦等賠罪。黃芷音看著那個高大挺闊的背影,一股淚意湧上來。
原來他還能為女子做到這個地步的。黃芷音心中苦澀難當,萬般滋味,她站了許久,手腳都冷透了,想起一直以來桓啟對衛姌種種不同,這才悵然嘆了一聲。
中年男子道:“行了,別看了,他已答應幫我們家入士籍,這一樁也不算虧,等過個一年半載,你就是士族女郎,到時另找一戶人家嫁了。”黃芷音閉上雙眼,淚水緩緩垂落,她又朝著桓啟背影看了一眼,轉身跟著中年男子離去。
這夜雪更大了幾分,桓啟抹了把臉,臉上手上都一片冰冷,他暗罵了聲“邪門”,轉頭吩咐親兵好好活動手腳,別凍出毛病。蔣蟄幾個想勸什麼,可見桓啟面無表情,就知勸不動。
門咯吱一聲忽然緩慢開啟,露出一張少年俊朗的臉,問道:“可是二哥”
桓啟定睛看去,笑道:“三弟。”
少年正是衛勝,原本圓墩墩的身材已經消下去,顯露出承襲衛家的好樣貌。
作者有話說:
第295章 二九四章 問話
大雪不斷, 天色昏暗,衛勝將門開啟,走出來拱手作了個禮, 想起如今再稱呼二哥已是不妥, 便道:“兄長快些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