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薇兒要吃鵝梨!”那年,她五歲。
阿姐新婚,她不隨爹爹回家,哭鬧著要陪在阿姐身邊。以前在家,都是阿姐親自洗好她最愛吃的鵝梨,下人洗的梨不香。可如今,阿姐成了國後,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哄她睡覺,為她洗梨了。
她坐在瑤光殿的臺階上,雙手託著下巴,嘟著嘴巴,一雙烏黑水靈的大眼睛盯著數十步開外向她迎來的阿姐。
阿姐一身九鳳紅裝,頭飾鳳冠,領口袖邊金絲閃閃,漂亮極了。
“小妹!”阿姐一把抱起坐在臺階上的她。
“阿姐今天好好看,薇兒也想要穿紅裝,帶金冠!”她說著,便在阿姐漂亮的側臉親了一大口,像在家裡一樣。
“是誰也要紅裝鳳冠哇?”一個如夏天陽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充滿溫度和磁性,像家裡後院黃鸝鳥的脆鳴一樣好聽。
“哼”,她縮在阿姐懷裡,側過頭,不願看到這個男人,雖然他比王侍郎的孫子小豆子還要好看。原因很簡單,他搶走了她的阿姐。
“薇兒,不許這樣,叫國主。”阿姐晃晃懷裡的小妹,柔聲道,眼眸裡膩著男子的俊俏臉龐。
他是江南國主,容貌俊俏,英氣逼人,稜角分明,臉部每一絲線條都不偏不倚,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一張盛世容顏,那年,他不過十九歲。
“小妹,叫阿哥,以後這宮裡,你可以進出自由,想阿姐了,就可以來,住多久都好。”他憋著笑,輕輕地拽拽這個小淘氣,目光溫柔地落到了阿姐故作嗔怒的臉上。
一日,陽光格外明亮,在司徒大人府內,王侍朗來探望,身後屁顛屁顛地跟著一個長相端正的小男孩,和薇兒一般大,很是機靈,長得小巧玲瓏還帶著點可愛,左眉上有一顆顯眼的黑痣,人們都叫他小豆子,大名叫天賜。
“大眼妹,愛哭鬼,給!”小豆子嘴巴緊閉著,遞給薇兒一張紙,上面寫七個字,“周薇要嫁給天賜”。她年紀雖小,卻知曉“嫁”字的含義,就像阿姐和阿哥一樣。
“你,無賴!我告訴爹爹去”,薇兒看著上面歪歪扭扭地躺著幾個大字,指著他笑嘻嘻的臉,氣歪了小嘴,嚷嚷著跑到爹爹旁邊,告小豆子的狀。
“薇兒,別胡鬧,爹爹和王伯伯還有事情要談,你和小豆子到後院玩,好不好?“周司徒柔聲柔氣地哄著,將那張白紙遞給她。
周司徒對自己這個小女兒很是寵愛,說話的語氣都是輕柔得像棉花,外人在場也是如此。
“哼,你是怎麼做到的,剛才紙上明顯有字,怎麼到爹爹那就成白紙了?”她氣急敗壞地質問著小豆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只要你答應,我就告訴你!”他嘴巴依舊沒動。
“做夢!”不過薇兒注意到,他講話不用嘴巴,“誒,是你在說話麼?你怎麼不用嘴巴說話呢?”她被他的這種本事吸引住了。
兩個七八歲的小孩,蹲在後院的小亭的臺階上,吵吵嚷嚷。然後,薇兒生氣了,不理他。
“我說還不行嗎!”小豆子急忙討好。
“快說快說!”她忽閃著大眼睛,一臉渴望。
“我的肚子會說話,不用張嘴也可以的,這叫腹語。”小豆子驕傲得近乎炫耀。
“還有,那些字是用墨碘寫的,時間過長,便會漸漸消失掉,陽光強點,可以加速消失的速度。你剛才看的時候,字已經開始變淡啦。碘與墨的比例不一樣,消失的速度也是不同的”。
“只有癩蛤蟆的肚子才會說話,無賴,我是不會嫁給你的,你做夢吧!”薇兒急忙往爹爹那跑去。
聽了薇兒的解釋,他們哈哈大笑,周司徒一臉尷尬,“王侍朗,見笑了,小孩子家不懂事。”
“司徒大人,天賜最近跟著一個江湖先生讀書練武,薇兒說的未必不實,是我沒管教好他,司徒大人莫要怪罪。”王侍郎也退一步,歡歡喜喜。
從那之後,薇兒不願見小豆子,時常進宮去找阿姐玩,用家裡有趣的事換阿姐臉上的笑容,還有阿哥的。
後來過了好些年,王侍朗不知為何被罷了職,逐出金陵城,舉家流放,杳無音訊,小豆子也如薇兒所願,沒再出現過。
江南輕柔絲滑的風裡,常常摻帶著花香與雨露氣息,這宮牆內的紅柱黃匾,輕帳錦幕,在風中泛出濃濃的光,有一股厚重與悽美,曾經承載無數歡聲笑語,佳人詞話。
“阿姐!醒醒啊!阿姐!我是薇兒啊,你的小妹!”富麗堂皇的鳳榻旁,一個標緻少女緊緊握著一隻冰涼的手,淚流滿面,哭聲裡似要流出血,嘔出心。那年,她十四歲。
“太醫,快,快,......”國主靠著床榻,嗆出了聲,涕淚橫流。
老國太手持念珠,口裡哭著,“薔兒啊!薔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