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時光總是加快流逝,猶如甘霖滴入旱地。鍾藎每天吃完了睡,睡醒了去鎮子上逛一圈,然後天就黑了。三天過去,明天得起程去江州。早晨起來,離別的情緒堵在心口,窒窒的。鍾藎不想讓方晴看出來,吃完早飯,拎了個竹籃,說去街上買點菜。
昨天夜裡下了場小雨,早晨就放晴了,雨後的空氣十分清新。安鎮有一條大河,把鎮子分成鎮南鎮北。這條河以前是安鎮的主要航道,去縣城的輪船總是在午飯時分起航。安鎮的小街在鎮北,上街就得坐渡船。現在橋上建了座大橋,上街非常方便。因為一夜的細雨,河面上的霧氣還沒有散盡,向遠方看去,視線朦朦朧朧。
橋下是個饅頭鋪,偶爾也給人家加工壽桃。還沒下橋,就聞到熱氣騰騰的麥香。饅頭鋪旁邊是個醬菜店,八扇摺疊門全部開啟了,大理石的臺階非常光滑。店老闆已經老了,頭上一根頭髮都沒有。鍾藎喜歡吃一種像螺絲樣的醬菜,兒時,跟方晴上街,店老闆都會捏一根,要聽她喊聲伯伯,才給她吃。
鍾藎朝店老闆笑了笑,他眨眨眼,已經不太能認出鍾藎了。鍾藎慢慢地走,在電影院對面的小麵館裡,不經意掃了下眼,看見啞巴民工正在吃麵。
鍾藎猶豫了下,走了進去。啞巴侷促地放下筷子,手在膝蓋上搓了搓。
知道他聽不見,鍾藎還是告訴他,她要離開安鎮,先去江州,再回寧城。啞巴眼睛倏地一亮。
“你。。。。。。不是也要去江州吧?”鍾藎特地用手指蘸了茶,在桌上寫了“江州”兩個字。
啞巴點頭了。
鍾藎好半天說不出話來,然後擺了下手就走了。
買好菜回家,半路上遇到紅葉。紅葉責怪鍾藎怎麼不叫上她,鍾藎親熱地挽上她的胳膊,難道你還怕我迷路?紅葉笑道,你沒發現安鎮變化很大嗎?她點點頭,在全中國都變成一個超大的建築工地時,安鎮卻變成了一塊世外桃源,甚至以前挺紅火的磚窯廠也搬走了,改成果園。
“那邊的大廟擴建了。”紅葉突然停下腳步,指著鎮外一處挑高的屋脊,“廟裡來了幾位僧人,以後會經常做法事。哦,附近的地也給人買走了,都是外地人,建度假別墅。有一個人很怪,人家都往鎮子上靠,他買在咱們苗圃旁,對著一大塊油菜花田。”
“那兒以後有商機,建個農家飯館,生意會很好。”
“不是,他就建三間磚房,帶個小院。”
“也許他想學陶淵明歸隱呢!”
姑嫂倆都笑了。
桑樹上桑葚還紅著,已經有孩子爬在樹上採摘了。鍾藎也摘了幾粒,把指尖染得紅紅的。紅葉看看她,妹,心氣別太高,找個男人疼疼吧!
又是方晴請來的說客,鍾藎別過臉,黯然神傷。
從安鎮去江州,沒有火車,只能坐長途汽車。鍾藎告訴方晴,爸爸給她買了輛車,等她車技再好點,下次回安鎮,她開車回來。方晴嘆道,你爸媽太寵你,你得好好孝敬他們。
鍾藎提著裝滿吃的口袋,上了長途客車。不意外,啞巴已經在車上了。她也沒猶豫,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了。汽車開動,她從窗戶裡看到何勁和紅葉在揮手,方晴和何爸爸追著車跑,心口驀地一緊,忙低下頭。
同樣匆忙掠過的,是啞巴眼中的疼惜。
汽車只走了一段鄉村公路,然後就上了高速,路況非常好,窗外的風景層層疊疊,到也蠻舒適。
啞巴是令人覺得安全的旅伴,卻不是可以打發無聊時光的旅伴。司機開啟閉路電視,放了部港臺片,壁哩啪啦,打得非常熱鬧。啞巴好像沒有行李,空著兩手,還是原來那身皺皺的衣服。褲腳上不知在哪裡沾了點泥巴。車進服務區休息時,鍾藎指指褲腿,讓他撣一撣,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顯然不明白她要幹嗎。
湯辰飛的電話就在這時打進來的。問鍾藎在哪裡,為什麼前兩天關機。鍾藎淡淡地說有事,又說手機忘了充電。
湯辰飛低沉地笑了,那你好好坐車,我掛了。
鍾藎怔住,你怎知我在車上?
檢察官,你不知訊號定位系統追蹤嗎?說謊的人鼻子會長長的,是不是怕我要你帶安鎮特產?小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