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穿過,銜池似是貪戀他身上溫度,久久不肯鬆手。
他任由她放肆, 指間有一下沒一下地繞著她的髮絲。
愈纏愈亂。
兩人默了良久, 一時只有風過樹梢的沙沙聲,間或幾聲蟲鳴。
八年間, 他頭一回在九月十九的夜裡心緒寧靜。
半晌, 他聽見她軟著聲突然道:“但你會恨我。”
語氣篤定,話音卻因酒氣而含糊不清。
續的是她方才聽故事問的那句, 她恨不恨他。
寧珣微微頓了一下,聲音很輕, 像是怕驚醒她的醉意,引著她說:“為什麼。”
但顯然她已經昏昏沉沉,聞言琢磨了半天, 終於開口卻是反問:“為什麼不恨?”
恍惚間似乎回到八年前。
殿中氣氛壓抑, 欲雨的天氣,沉悶得叫人喘不動氣。隱隱有宮婢的抽泣聲,暮色昏沉。
窗邊擺了一盆綠菊,是今年新培出的花色,總共就兩盆,一盆在太后宮中,一盆在她這兒。
寧珣見過父皇在花前為母后描妝的樣子。
可惜過了花期, 這些日子也沒人有閒心料理它, 枝葉凋零。
他咬著牙問完這個問題, 母后一時沒說話,只安靜望著那盆花。
半晌,她伸手,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鬢髮。
因為這世間事,大多不是黑白分明,對錯善惡的分界線尚且模糊,遑論愛恨。
因為愛一個人,也會犯錯。
母后說,他以後也許會懂,但她希望他不必懂。
風急了一些。
那點黯淡月光隱在雲後,四周黑得徹底。
寧珣撥開銜池額前碎髮,淡淡應了她一聲:“嗯,會恨。”
他話音剛落,便覺她顫了一下。
驟然落了雨,“嗒”一聲墜在尚未落盡的枯葉上。
雨絲細密,銜池抓緊了他的衣袖,像是怕他會走,低低說了一聲:“對不起。”
寧珣低頭看她,“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陷他於那場火中。
銜池眨了眨眼,即便再醉,也知道有些話是不能說的。
風送了雨絲進來,她抬手去接,有意無意避開了他的話:“我也討厭雨天。雨雪都不喜。”
她埋進他懷裡,“聽著便煩悶,若落到身上,溼了衣裙,還會冷。”
腦子還算清楚,但話音粘連在一起,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