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俊平嘆了口氣,悄聲道:“你可真夠懶的。”
“多謝刺史誇讚!”穆悠大聲回道,轉而一掌拍在李紀肩上:“李城尉辛苦了。如今北方戰亂不知何時才能平定,這些只是第一波難民,往後說不定還會有更多難民過來,夷陵縣全縣百姓,包括穆某和刺史的安危,就全靠城尉了。穆某在此先行謝過了。”
穆悠說著,雙手抱拳,就是深深一躬,嚇得李紀趕緊扶起:“明府,明府,這可使不得,真是折煞屬下了。李紀在此以項上人頭保證,一定守好城門,請明府放心。”
“好。”穆悠點點頭,甚是滿意。
韓俊平知道穆悠又成功籠絡了一名死黨,也就隨他下了樓。
兩人來到胡老二的麵館,再次吃了頓霸王餐,就見小飛領著那難民中為首的男子來了。
“在下馮興,拜見刺史,縣令。”男子已換了身乾淨的淺藍色衣裳,估計應是穿得時代久了,洗得有些發白,有種白藍相間的錯視感。他原本凌亂的頭髮也整齊地被幞頭罩著了,也淨了面,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不少。他偷偷瞟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弓著腰,等著吩咐。
“別站著了,坐。”穆悠指了指一邊的板凳。
“小的不敢。”馮興惶恐地將頭又低了幾分。
“你這樣站著,是要我仰視你嗎?哎呀,我的脖子,是不是昨夜睡落枕了,一抬就疼。”穆悠揉著脖子道。
馮興聞言,迅速跪在了地上:“馮某替所有難民感謝縣令收留。”
“起來,坐。”穆悠再次拍了拍板凳:“我還有些事問你。”
“是,多謝縣令。”馮興瞧瞧四周,見面館裡來來往往的人也都很隨意地和刺史、縣令打著招呼,心中也就平靜了幾分,小心地坐了下來。
“你們是從何處逃過來的?”
“回縣令,我們都是魏州人。”
“魏州!”韓俊平變了臉色:“魏州已經淪陷了嗎?”
“是。”馮興眼眶溼潤了:“安賊在范陽起兵後,不足十日就打到了魏州,跑得快的人或許還撿了條性命,後面還猶豫著的人怕是早就隨著城池被燒為了灰燼。
我們一共五百多號人,不敢耽擱,只得一路往南逃。不出幾日,身上備的乾糧都吃光了,天氣也是越來越冷,所有的衣裳也都穿上了。
一路過來,有的縣城拒不開門,我們只得繞著荒路走。有些縣令會讓我們進城,給我們提供幾餐饅頭,就這樣飢一頓飽一頓地撐了過來。
但凡有個親戚的,也都尋著親去了,像我們這些無親無故的,也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南走。畢竟不知北方的戰事會波及多遠。
如今,投了親了,餓死的,凍死的,病死的……哎,剩下的也就我們一百零八人了。還望縣令能多容我們暫留幾天,緩口氣。”
麵館裡的食客聽他是逃難來了,也都圍了過來。
“安祿山他們當真那麼能打?沿途的州縣都沒人抵抗嗎?”汪三郎問道。
“哎,當然有抵抗的,可是相當於雞蛋碰石頭,被安賊攻破了城,哪兒還有活路?所以有些膽怯的,乾脆開城門迎接,投靠了叛軍。還有些官員,得了信早早地倒是自個兒先逃命了。”馮興說著,佈滿血絲的眼中無限悲痛。
“哎,這真是……哎……”
“不知朝廷何時才能平定叛亂啊?”
“會不會打到我們夷陵來啊?這好不容易才過了半年多好日子。”
“就是,就是……若是打了過來,我也是無處可去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開來,片刻後,所有人不約而同閉了嘴,全把眼光落在了兩位身著官服的人身上:“呃,使君,明府。不知夷陵是否安全啊?”
韓俊平端起茶抿了一口,看了眼穆悠,肯定地答道:“當然。朝廷已派了大批兵馬出征了,你們都安心吧。”
“沒錯,我和刺史都在哩,你們放心,我們絕不會丟下全縣百姓,自個兒逃命。”穆悠也安慰道。
“好,好,有使君和明府這些話,我們就放心了。”胡老二過來換了一壺茶,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穆悠倒了杯茶遞給馮興:“我看這批人中,他們倒是願意聽你的,那就請你給他們傳個話:若想留在我夷陵縣的,我定當助他們儘快安頓下來;想走的,我也一定為他們備齊乾糧。”
“是,多謝使君,多謝明府。”馮興激動不已,趕緊揖手致謝。
周邊的人也均拍手稱讚。
“諸位不必如此,在其位謀其職,我等只是做好本職而已。”韓俊平還在客套著,轉眼一看,穆悠搖頭晃腦地,早就飄飄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