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倫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李靖的眼中露出欣賞之色。
當初師尊用同樣的問題點撥他的時候,他足足想了幾個時辰才醒悟過來,而師弟李靖只用了十幾息的時間,就發現了問題的關鍵。
自己這個師弟,在某些方面,確實是非常厲害的人,以前無非是他所處的位置,限制了他的眼光。
而這個時候,被鄭倫或者說是遠在崑崙的度厄真人間接點醒後,李靖已經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朝中那些知名的修行者的名字在他腦中一一劃過,他愕然發現,除了像武成王黃飛虎這樣的皇親國戚,上至聞仲聞太師,下至各關的總兵鎮守,無一例外地,或多或少地都和截教有千絲萬縷的聯絡,竟沒有一個人,是屬於崑崙一脈的。
闡截二教,雖然根出同源,但門下弟子之間,多有明爭暗鬥,特別是這些年來更是有愈演愈烈之勢,這在山上世界,早已不是什麼秘密,沒想到如今竟然連凡俗世界都被捲入了進來。
而大殷皇朝,當初是由闡截二教共同扶持建立的,卻不知在什麼時候起,變成了截教修士一家獨大的局面。
“可是我們……其實並非真正的玉虛宮門下。”
李靖喃喃說道,聲音有些苦澀。
確實,他們師尊的洞府雖然在西崑崙,但只是一介散修,並非玉虛宮元始天尊座下門徒,他們的道統也非闡教一脈。
“不錯,其實我們不是,可是誰在乎?誰叫師尊的道場就在崑崙山呢!”
鄭倫冷笑一聲說道:
“師弟你今天特意去拜見了聞仲,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在仕途上蹉跎了這麼多年,和那個聞仲聞太師是不是有什麼關係呢?”
“就算你再清高,但總歸是大道士,難道真的就沒有一個人願意提拔賞識於你麼?或者更大的可能是,早有人發過話要壓制你!”
“要知道朝堂上截教門徒一家獨大的局面,可是從聞仲成為太師後才開始的,以前各地的關隘鎮守大將中,倒是還有幾名闡教弟子,只是自從先皇駕崩,聞仲以託孤大臣的身份總攬軍政事務之後,這些闡教門人就一個個被調離或去職了。”
李靖沉默地聽著。
在今天以前,大殷皇朝的朝堂上,他只佩服一個人,那就是聞仲聞太師,這是一個無論為人品性還是兵法韜略,都讓李靖能衷心生出敬意的人,所以在他決定終於向世俗低頭的時候,選擇了聞仲,也只是聞仲。
只是現在師兄鄭倫說的這些話,卻讓他的看法產生了動搖,或許在情感上他還有些難以接受,但在理智上,他知道鄭倫說得應該是對的。
那位在很多人也包括他的眼中,公正無私的聞太師,可能也並不是一個那麼完美的人,至少在用人這件事情上,其心難測。
否則為何連見自己一面都不肯見?
只是,連聞太師都不願意用自己,那麼滿朝文武,自己還能去寄望於誰?
李靖終於徹底地失望了。
如果說剛才從太師府前轉身離開時,李靖的心情是失望,沮喪,還略帶一絲絲憤怒不甘,那麼現在他就是真正的心如死灰了,只是他的心境倒是漸漸平靜了下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想著陋巷家中的妻兒,人屆中年,有些事情也就漸漸看開了,再沒有少年時那必須要成就一番事業的執念,唯一感到愧疚的,就是家中的妻兒了。
自己當初對媳婦許下的諾言,讓她風風光光地迴歸殷氏皇族看來是做不到了,也有些對不起兩個兒子,自己這個沒用的老爸,給不了他們更好的未來。
“過段日子,我會買掉朝歌的宅子,然後帶上妻兒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寄情山水之間,以度餘生。”
李靖苦笑著搖了搖頭道。
鄭倫繼續給他倒了一杯酒,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道:
“上次我回山的時候,還跟師傅提過一件事情……”
虯髯漢子突然頓了頓,眼中似乎有羞慚之色一閃而逝,只是很快就轉為坦然。
“……我懇求師傅,如果有哪一天,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允許我投入其他人的門下,比如截教!”
李靖霍地一下站了起來,無比震驚地看著鄭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