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3“過敏。”褪色的病房裡,日光大面積升起。楮十弘在一張狹窄的病床上撐開眼皮。“喂!”他幹渴地叫了一聲。房間裡唯一能回應他的人……只有窗邊的湯巖,而他毫無動靜。這是九月的清晨,湯巖穿著不合時節的銀灰色夾克,右肩倚靠著窗旁的牆壁,頭也偏向牆壁。他的兩手既不搭在窗臺,也不插進口袋,而是順其自然地下垂,目光放在遠處。楮十弘看不到他的目光,卻感覺他的心思一定放在了很遠的地方。而自己,正被分列左右的空病床所包圍,在這個公用的病房中感到侷促,煩躁,缺一杯水。“喂!我有事嗎?”他抬了抬插著針管的右手,看了一眼頭頂懸掛的藥水瓶。他犯了錯。不應該在湯巖失蹤十二年後頭一次主動現身時,對他不加防備。不應該在湯巖提出十二島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時,有一丁點的好奇。更不應該在湯巖還沒說清楚計劃時,就跟著他爬上了北緯大廈的二十九層樓——那可是個除了混混就是老鼠的大型垃圾場啊。湯巖直起身子,走向他。“我沒有被老鼠傳染什麼吧?”湯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怎麼回事?”楮十弘從吱呀作響的病床上坐起,眼睛盯著湯巖手背上零星的紅色瘢痕。“我過敏了,你倒是沒什麼事。”“怎麼過敏的?”楮十弘的回憶中,湯巖只做了兩件可疑的事。一是向空氣摸索。二是捉老鼠。等等,記得湯巖那時候說了“飛鼠”……湯巖在楮十弘的床沿坐下,不客氣地壓住他的左腿,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你有興趣聽一個故事?”“說來聽聽。”楮十弘的後背向牆靠去。“故事主角是個十三歲的男孩。”“等等,誰?你嗎?”楮十弘打斷了他。“十三歲的男孩。”“是個好像有點小聰明,但是愛裝模作樣,讓人煩透的男孩?”“算是吧。”那就是湯巖本人沒錯了。楮十弘擺擺手,讓他繼續說。湯巖告訴他,有一天黃昏,也是九月,男孩跟著一群飛鼠爬上了一座停工的大廈。一開始他只到了第二層就不願往上走了,但飛鼠也停下來等著他,引誘他。最後男孩向上爬到了很高的位置,看到…
03“過敏。”
褪色的病房裡,日光大面積升起。楮十弘在一張狹窄的病床上撐開眼皮。
“喂!”他幹渴地叫了一聲。
房間裡唯一能回應他的人……只有窗邊的湯巖,而他毫無動靜。
這是九月的清晨,湯巖穿著不合時節的銀灰色夾克,右肩倚靠著窗旁的牆壁,頭也偏向牆壁。他的兩手既不搭在窗臺,也不插進口袋,而是順其自然地下垂,目光放在遠處。
楮十弘看不到他的目光,卻感覺他的心思一定放在了很遠的地方。而自己,正被分列左右的空病床所包圍,在這個公用的病房中感到侷促,煩躁,缺一杯水。
“喂!我有事嗎?”他抬了抬插著針管的右手,看了一眼頭頂懸掛的藥水瓶。
他犯了錯。不應該在湯巖失蹤十二年後頭一次主動現身時,對他不加防備。不應該在湯巖提出十二島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時,有一丁點的好奇。更不應該在湯巖還沒說清楚計劃時,就跟著他爬上了北緯大廈的二十九層樓——那可是個除了混混就是老鼠的大型垃圾場啊。
湯巖直起身子,走向他。
“我沒有被老鼠傳染什麼吧?”
湯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怎麼回事?”楮十弘從吱呀作響的病床上坐起,眼睛盯著湯巖手背上零星的紅色瘢痕。
“我過敏了,你倒是沒什麼事。”
“怎麼過敏的?”楮十弘的回憶中,湯巖只做了兩件可疑的事。一是向空氣摸索。二是捉老鼠。等等,記得湯巖那時候說了“飛鼠”……
湯巖在楮十弘的床沿坐下,不客氣地壓住他的左腿,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你有興趣聽一個故事?”
“說來聽聽。”楮十弘的後背向牆靠去。
“故事主角是個十三歲的男孩。”
“等等,誰?你嗎?”楮十弘打斷了他。
“十三歲的男孩。”
“是個好像有點小聰明,但是愛裝模作樣,讓人煩透的男孩?”
“算是吧。”
那就是湯巖本人沒錯了。
楮十弘擺擺手,讓他繼續說。
湯巖告訴他,有一天黃昏,也是九月,男孩跟著一群飛鼠爬上了一座停工的大廈。一開始他只到了第二層就不願往上走了,但飛鼠也停下來等著他,引誘他。最後男孩向上爬到了很高的位置,看到一片強烈的白光。
白光橫在空中,有個奇怪的聲音從那裡呼喚他。男孩跨過粗糙的毛坯地面,停住了。因為再往前就是洞開的視窗,是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位置,也可能一不小心就會摔成一灘模糊的血肉。
有銀色的粉塵從白光中飛出,彙聚起來,成為一條空中走廊。飛鼠走了過去,沒入白光中。男孩幾乎要向前踏去,但是顛倒的城市讓他恐懼了。他也不知道,有的選擇是不等人的。越來越大的風浪裹挾著甜的、苦的和無數種難以名狀的味道形成旋風,似乎要將他的身體掏空。當他久久閉著眼睛,又在風與霧的漩渦中睜開眼的時候,看到自己已經站在了自己的前頭。那個新誕生的自己踩上了空中走廊,勇敢地,義無反顧地,雖然步履搖晃。
“等等——”男孩發出了嘶啞的叫喊,但是他無能為力,陷於原地。
視線前方的自己回過頭,雙眼發亮,卻冷漠而嫌棄地看著自己。那張臉連同身體,最後被白光包裹,消失在空中。
故事戛然而止。
“沒了?”楮十弘問。
湯巖說:“都消失了,白光也好,空中走廊也好,飛鼠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