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十月!紅眼的詩人06
06“這個人,不是將軍。”清晨的地面發出了輕微的“沙沙”聲,那是張思議在轉動腳尖。她坐在洋蔥花田中唯一的椅子上,從腳到小腿的部位幾乎凍僵。一夜過去,她沒有一刻真正入眠,思緒在朦朦朧朧的霧境中來回飄蕩,彷彿闖入了禁止被眺望的禁地,禁地中糾纏著湯巖和山石的身影——一個像十二島的刺客,一個像鎮守的將軍,兩人卻荒唐地有著相同的臉孔。現在是天色微亮的時刻,張思議睜開了眼睛,緩慢活動身體。納祈和她約定,他會將她的提議告訴山石。如果天亮之前他們沒有來找她,她就只能自生自滅了。現在的結論很明顯,她已徹底孤立無援。但奇怪,心情並沒有隨著知覺遲鈍的兩腳被拖入低處,只是異常清晰的心跳在反複提醒她事態嚴重。其實在後半夜,她就已經預感到會是這個結果:山石有必要來找我嗎?顯然沒有。我對這裡的什麼都一知半解,沒有什麼特別的能耐,只能算是一個負擔。雖然自己說了會將湯巖一起帶出十二島,但山石其實不用擔心湯巖的威脅。因為只要放著不管,湯巖遲早會自己倒下。但如果不去找到山石並讓他幫忙,張思議想不出其它走出十二島的方法。她的鞋反複摩擦著泥土,腳邊半米處就是高聳的洋蔥花球。她的視線移向洋紅色的花球,想起了那些在這裡跪拜的無腦人。“葬禮”之後,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想到這個,張思議給自己打了一股氣:如果連無腦人都有去處,自己也絕不能就在這裡停止掙紮。跺了跺腳的張思議,讓身體離開椅背。她站起的瞬間,正是天色一下子亮堂起來的時刻。空氣中懸浮的粉末與顆粒被照得一清二楚,於是它們被張思議的動靜擾得四處飛散的軌跡也盡收眼底。十二島像是鏡子中的鏡子,那不尋常的每一面一直在耗光張思議的注意力。在十二島,她比從前有更多的機會看見自己,偏偏這樣的機會讓她比以往更不喜歡自己。因為她膽怯,做不到冷靜。伸出的手往往還會縮回去,抬起的頭也總會回歸低處。她的視線灰塵環繞,沒有出路。過去二十年的生活經驗告訴張思議,如果沒有改…
06“這個人,不是將軍。”
清晨的地面發出了輕微的“沙沙”聲,那是張思議在轉動腳尖。
她坐在洋蔥花田中唯一的椅子上,從腳到小腿的部位幾乎凍僵。一夜過去,她沒有一刻真正入眠,思緒在朦朦朧朧的霧境中來回飄蕩,彷彿闖入了禁止被眺望的禁地,禁地中糾纏著湯巖和山石的身影——一個像十二島的刺客,一個像鎮守的將軍,兩人卻荒唐地有著相同的臉孔。
現在是天色微亮的時刻,張思議睜開了眼睛,緩慢活動身體。
納祈和她約定,他會將她的提議告訴山石。如果天亮之前他們沒有來找她,她就只能自生自滅了。現在的結論很明顯,她已徹底孤立無援。但奇怪,心情並沒有隨著知覺遲鈍的兩腳被拖入低處,只是異常清晰的心跳在反複提醒她事態嚴重。
其實在後半夜,她就已經預感到會是這個結果:山石有必要來找我嗎?顯然沒有。我對這裡的什麼都一知半解,沒有什麼特別的能耐,只能算是一個負擔。雖然自己說了會將湯巖一起帶出十二島,但山石其實不用擔心湯巖的威脅。因為只要放著不管,湯巖遲早會自己倒下。
但如果不去找到山石並讓他幫忙,張思議想不出其它走出十二島的方法。
她的鞋反複摩擦著泥土,腳邊半米處就是高聳的洋蔥花球。她的視線移向洋紅色的花球,想起了那些在這裡跪拜的無腦人。“葬禮”之後,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想到這個,張思議給自己打了一股氣:如果連無腦人都有去處,自己也絕不能就在這裡停止掙紮。
跺了跺腳的張思議,讓身體離開椅背。她站起的瞬間,正是天色一下子亮堂起來的時刻。空氣中懸浮的粉末與顆粒被照得一清二楚,於是它們被張思議的動靜擾得四處飛散的軌跡也盡收眼底。
十二島像是鏡子中的鏡子,那不尋常的每一面一直在耗光張思議的注意力。在十二島,她比從前有更多的機會看見自己,偏偏這樣的機會讓她比以往更不喜歡自己。因為她膽怯,做不到冷靜。伸出的手往往還會縮回去,抬起的頭也總會回歸低處。她的視線灰塵環繞,沒有出路。
過去二十年的生活經驗告訴張思議,如果沒有改變,她永遠也出不十二島。如果不能掙脫低垂的視線,那現在站起來的她還得跌向泥濘。
一整夜來她的思維在朦朧的穿行中偶爾會閃現出一些大膽的想法。現在她不由自主地開始在腦中凝視這些想法。其中之一,是“十二島究竟是誰”。
她在入島之前聽過湯巖、楮十弘和布丁意味頗深的對話。他們說,十二島有自己的意識,在與外界不斷接觸。這樣一個聽起來陰森又智慧的十二島,和眼前看到的這一荒蕪又原始的世界相去甚遠。為什麼會這樣?或許是自己根本沒有見過那個有著意識的十二島。在腳下的世界中,還埋藏著無盡的秘密。那個秘密並不友善,想想陷入昏迷的山石和蒼白虛弱的湯巖就能猜到。山石或許是十二島的將軍,但不是十二島的主人。以山石為中心,憑他控制水、控制土、控制綿密關系網的能耐,十二島可以被不斷重新佈置,但他也遲早會因為無盡的損耗而垮掉。
張思議背起揹包,撥開面前的粉塵,走出花田。
她決定自己去找山石,這比聯絡上湯巖更要緊,因為山石既有能耐找到湯巖又可能將他們二人送出十二島。而她要去找山石,還不僅僅是因為山石能夠幫她,也因為自己可以提醒他。
張思議的路線只有一條,就是憑著記憶跟隨納祈離開的方向走。那段路她是第一次經過,視野不算開闊,面前很快就是一條又陡又窄的斜坡。但她的目標正是去尋求一份開闊。為此,她手腳並用,緊貼著濕潤的泥土和雜草,一點一點挪動。
當她晃動的腳後跟終於脫離那小塊高地時,在斜坡下方兩米處的角落有一隻飛鼠剎那間躥出。
“喂,要去追嗎?”有聲音潛伏在草叢一側,待張思議的背影走出十多米後才輕聲發問。
“算了吧,把無腦人抓回去就行了。”另一人答。
兩人露出臉孔,身體也一寸寸升高。他們是在學校裡見過張思議的年輕人。
“那裡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啊?就是飛鼠跑出來的那個地方。”一人指著斜坡下方說。
另一人探著頭看了一陣後,邁開腳:“走,去看看。”
二人一前一後滑下斜坡,在被雜草遮掩的角落,圍住了一個橫躺的男人。
一人用腳踩了踩男人的後背,感受到綿軟的觸感後,說:“還是活的。”
“翻過來看看。”
兩人一起用力,將男人的身體翻了個面。看到那張被濕泥弄髒的臉孔時,兩人面面相覷。但他們都很快明白,一定要把這個人揹回學校,哪怕要費上半天的勁。一路上,他們沒有怨言,只有笑意。好不容易進了學校,他們徑直將昏迷的男人拖到了吳老師的房間門口。
“吳老師!吳老師!”他們興奮地喊了又喊,直到眼前的門被開啟。
那個把自己裹緊的男人只露出兩道下沉的眉毛和發亮的眼睛。此刻,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怒意。
“無腦人都抓到了?”他問。
“抓到了,已經被人趕回老巢去了。吳老師,你看我們帶回什麼人了!”一人說著,將昏迷男人的頭拽了拽,將他的臉孔對著吳老師,“是那個將軍啊!我們可是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這麼輕易就被我們抓回來了!”
那是湯巖的臉孔,但與山石比起來,也沒有什麼不同。
吳老師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卻盯著湯巖不放,因為除了那張臉,眼前之人的穿著打扮都和那個神出鬼沒的將軍迥然不同。如果他不知道什麼是都市人的著裝風格,那就不能識別湯巖身上平整的長褲和做工精良的皮靴意味著什麼。
但他不僅知道,而且無比熟悉。因此他看出了湯巖與山石的不同。
“這個人,不是將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