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懷青抬眸看了眼天,立馬就被雨水迷了眼。
昨晚又打雷又閃電的都沒下,這會兒估計憋到勁兒了,下得那叫一個淋漓盡致,肆意張狂。
他渾身溼透,襯衫緊緊地貼在胸口,手指尖還在往下淌著水流。
抹了把臉,又打了個噴嚏。
河面上被雨砸的滿是碩大的水泡,壓根就沒消下去過,天地間響徹嘩啦啦的巨大聲音,迷濛一片,連對面的樓宇看起來都是灰撲撲的。
佟懷青咬牙扶住塊凸起的石頭,用力撐了下,還是沒站起來。
疼。
一小時前,他沒料到自己會這樣落魄。
沿著河邊往前走,能瞅見遠處的居民區,可暴雨忽至,堤岸全是柔順的垂柳,只有棵香樟樹還能稍微避下,佟懷青快步踏過叢生的雜草,撥開橫生的灌木叢,卻突然一腳踏空,跌進了個很深的溝塹裡。
胳膊肘上有點擦傷,腳踝沒事。
但,扭到腰了。
長時間坐在琴凳上練習,他本身就有些輕微的腰肌勞損,這下子疼得大腦一片空白,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滾落跌坐在泥沙上。
還好背後有半人多高的土壁,這個位置能錯開點傾斜的暴雨,但眼前的河水平面持續上漲,雨勢越來越大,涼意冷得鑽進骨髓。
好痛。
無論怎麼用力,也站不起來。
瓢潑的雨,沒有一絲一毫停下來的意思。
佟懷青向後仰著脖頸,臉色蒼白,很重地呼吸著。
記得有一次在歐洲,也是下了這樣的大雨,洋人那鬼地方就沒幾天是晴的,他喝完一杯咖啡,口腔裡瀰漫著苦味,明天就要登臺演出,可手指一直莫名地顫抖。
他閉著眼睛,推開窗。
屋內被灌進了風,琴譜被吹得到處都是,花瓶裡的玫瑰颳得傾斜下枝條,佟懷青的前襟溼了,心頭的燥火被冰冷一點點地熄滅。
手指停下顫抖了。
他冷靜地去浴室洗澡,用吹風機吹乾頭髮,裹上柔軟的浴袍,對進來送晚餐的侍應生微笑。
像沒有裂痕的完美瓷器。
可是那場演出還是出現瑕疵。
遭到了很多批評。
其實現在想想,那些語言也算得上是溫和,因為彼時他年齡尚小,又被看做是古典樂的冉冉新星,評論的文章最後,還是落腳在期待上的。
黃昏時,這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城市終於放晴。
他和母親在餐桌兩邊坐著,面對面,中間擺放著鮮花,蠟燭,和精緻的冷盤。
銀質小刀切開半熟牛排,流下一點蜿蜒的粉色血水。
母親突然看向他:“吃得慣嗎,想不想吃中餐,麵條呢?”
“小時候,你最愛吃我做的番茄雞蛋麵了,”她已經拉開椅子往外走,“應該客房有這種服務吧,媽去給你做。”
佟懷青站起來:“媽,我不想吃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