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我們還忍什麼,要打便打!。”
“對啊對啊!這群人看起來就像強盜歹人之流,簡直欺人太甚。”
對面見狀,紛紛提起武器,似馬上就會衝上去,叫囂道:“來啊!不教訓你們一頓就不知天高地厚。”
眼看衝突馬上爆發,看起來都是遊學士子的一方卻有一年輕士子越過人群站在最前,這人衣著樸素,相貌也說不上如何出彩,他臉色自若如常,平和地道:“敢問各位可是要無視道理,棄掉最重要的禮?”
那瘦猴聞言嗤笑一聲,正待出聲嘲諷,卻被一人伸手攔住了,瘦猴回瞪一眼,看到是誰後縮了縮脖子,後退幾步。這人身著一件文士長衫,中年模樣,相貌端正,看上去似一位沉靜儒生,卻站在了更符合他氣質一方的對面,站位僅次於這方人的老大,他也向前一步,對上了說話的年輕士子,反問道:“何為道理?何謂之禮?”
年輕士子沉聲道:“很簡單,捫心自問,一個人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就是道理。”
年輕士子說著,再向前一步:“至於禮,前朝至聖用八個字闡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覺得可用一句話更具體地概述,禮,即是人與人之間的一根線,君與臣,父與子,更多的有兄弟姐妹,主僕心腹,同僚袍澤,遠親近鄰,素不相識或萍水相逢,點頭之交或忘形知己,包括現今站在這裡你與我之間,全都有一根線,不論這根線是長是短,是粗是細,是黑是白,它都有存在的必要。無視了道理,或許只會良心難安,但若把這根名作禮的線丟棄了,別說是人,和禽獸又有什麼區別?”
“話倒是一套一套的。”一直恭聽的中年儒生連連冷笑,“無風無雨的庭院花朵自然有資格說出這種話,你可知安西道曾兩年大旱,下屬三州多少村縣顆粒無收,民眾流離失所形銷骨立?十三年前淮河中游決堤,淹了多少村莊田地?你或許又會講這是天災,人力不可改,那我再說人禍,安西大旱時洛陽天下糧倉裕和倉大批糧食走驛道緊急運往旱地,若糧能到,百姓雖然苦是苦了些,但也不至於餓死那麼多人,可一路經貪官腐吏之手,輪番剋扣,最終分發給百姓的僅不到十之一二!再說那洪水決堤,若不是主持修建大壩的官員偷工減料,中飽私囊,且吃相太過難看,那條保護蒼生黎民的堅實防線怎會一年不到便轟然垮塌!那句寒門士子的泣血之言,你莫不以為是句空話?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中年儒生原本還比較冷淡平和的語氣越說越激動,彷彿眼前又浮現起那些曾親眼見過的人間慘象,到最後目光獰然,聲色俱厲。
“禮有什麼用?能填飽肚子還是能暖體蔽身?若是能做個太平人,誰會去當一條亂世犬?”
周圍看客早已被雙方劍拔弩張之勢驚走,聽到這番話的人就只有對立兩撥人馬了,似賊匪這方想必平日裡聽中年儒生講過不少這類話,此時皆一臉淡然,不以為意,而對面除領頭老者和寥寥數人外,臉色都有些難看,因為中年儒生說的這倆事,以他們的身份也略有耳聞,對這番話,他們心底竟有幾分認同。
年輕士子環顧四周,眾人神色盡收眼底,他頓了頓,朗聲說道,“那些尸位素餐之輩正是因為不懂理,不守禮,才會禍害黎民百姓,你現在的身份,我不提,但你看你做的事情,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你不過是在偷換概念,為你所行之惡尋找一個藉口罷了,若真是有心之人,何須說著大義凜然話的同時做那般下作的事?”
“確實,如今我不過一介賊人而已,身份隔閡等於雞同鴨講。”中年儒生搖搖頭,意興闌珊,“但道理這種東西,不是從聖賢書本上看到,記下,就能真正明白的。我這些話也不算白說,若你以後某天經歷了許多,有機緣記起,能仔細思考一番,便值了。”
說罷,中年儒生便退了回去,那瘦猴一般的猥瑣漢子又走上前來,不懷好意地看著仍一步不退的年輕士子,那群講師學子才突然意識到他們的境地又回到了開始,就是被一夥歹人找茬了。
正在一觸即發之際,卻驀然見得一身黑衫從天空飄下,落在雙方中間,那瘦猴頓時大喝一聲:“誰?!”
黑衣站直,露出一張算不得很英俊的臉龐,他單手隨意抓著劍鞘,卻自有一種瀟灑氣度,這位與常人看起來也無差的年輕劍客神情從容,平靜地道:“在下落日山莊蕭逸心。”
眾人譁然,連那群惡人包括瘦猴也不敢有任何舉動,生怕被當作冒犯了他,既是畏懼這年輕人的實力強大,更是因為他的身份——落日山莊少莊主。此時這幫凌人之輩的首領小心翼翼問道:“請問...蕭少俠有何貴幹?”
蕭逸心提劍而立,淡淡說道:“我只是來告訴大家一件事情,我與本山莊客卿吳新普從現在開始將接管此地秩序,請大家自省,有什麼仇怨或私底下或出了此地想如何解決便如何解決,可若敢明目張膽地鬧事,就別怪我們劍下無情。”
話音剛落,一根酒樓常用的木筷從街旁三樓視窗飛出,慢悠悠地在空中轉了幾圈,然後下落,速度越來越快,至最後只見一道殘影直直墜向蕭逸心身前的青石道,“砰”地一聲巨響,青石碎屑四處飛濺,這根筷子完好無損地插在了地面上,卻以其落點為中心,道道清晰深邃的裂紋如蛛網一般層層蔓延方圓數丈,甚至到了兩方人馬腳下。
年輕士子低頭看漫過自己腳下的裂紋,神色淡然。
喧鬧的大街上頓時鴉雀無聲,見此以筷使出的一劍,眾人戰戰兢兢不敢表示絲毫反對,雖然先前蕭逸心語氣鋒芒不顯和和氣氣,可任誰也不敢懷疑他話語的真實性,更何況有吳新普的一劍當場警告。
吳新普是誰?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人物,亦正亦邪,連落日山莊莊主的話都不聽,只憑自己喜好做事,在落日山莊中實力排得進前三甲,唯一跟他親近的便是少莊主蕭逸心。而落日山莊,麾下高手眾多,擺在明面上的便有客卿吳新普,正值壯年的蕭家家主即莊主蕭河,還有莊內第一高手,蕭戥。落日山莊平日作風較為低調,卻是名副其實的江南道第一大派,隱隱有江湖扛鼎門派之跡象,二十年前就有與另一蕭姓大家並稱“兩蕭”,一商一武,如今商沉溺,而武蒸蒸日上,直至今日。
蕭逸心轉身走向酒樓,無人敢擋,人群瞬間讓出一條道來。待他進門後,對峙的雙方趕緊消失,見被撞一方那些人兇狠的眼神便知他們不會善罷甘休,但正如蕭逸心所說,暗地裡幹些什麼他不在乎,但倘若放在明面上,後果不堪設想,頓時也只能無奈散去。
類似於此的一幕在永歌外圍各個大小村鎮皆有發生,這些或享譽江湖或默默無聞的遠方來客默契十足地共同維持秩序,然後等待正主的出現。
等待...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