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幽靜無人的巷弄深處,有著一棟佔地不大的宅邸,那便是楊家家宅了。
此刻,年輕雜役悄然立於院牆邊,低垂著頭。
“嗡——”
他左袖微動,一道精純劍氣匯入青鯽,一陣低不可察的顫鳴忽地響起,似刺破了無形的空氣,遙遙傳去。
...
“啾啾。”
幾聲稚嫩的雛鳥清鳴,打破了巷弄間的安靜,羅庭略一抬頭,凝目望去,只見院內一株大樹探出的粗枝上,枝葉交錯處立著個鳥巢,幾隻僅生著細軟絨毛的灰色小雀正探頭探腦,綠豆般的小眼往下瞪著,煞是可愛。
片刻後,羅庭收回目光,嘴角微微上揚。
果然。
在他耳中,除了左手中的青鯽不停嗡響以外,還有另一道極其微弱的聲音,既似輕風撫嘯,又如絲絃抖鳴,輕若蚊蠅,時有時無。
這道不知從何傳來的細細嗡鳴,與青鯽的顫動恰好重合,若不細聽,恐要忽略過去,但羅庭對這柄“魚”何其熟悉,哪能不知道此間差別?
那不是“魚”,是“龍”。
羅庭心中冷然道。
此為一種奇特的劍氣感應之法,不是從何習得,而是自己練劍之時胡亂搗鼓出來的巧妙技法,施展條件也比較苛刻,幾乎只有如他一般擁有龍魚雙劍此等兵器者才使得出來,而他從來都沒用過,但要說完全雞肋,卻也不至於,就如今日這般,總有其用武之地。
這一青一赤兩柄短劍自從羅庭得到起,多年來不離其身,對他來說,早已不單單只是趁手兵器而已,更是一同練劍一同成長的夥伴,這門劍氣感應之法便是專門為龍魚雙劍所創之法,青鯽與紅螭共為對劍,互相之間本就隱隱有所聯絡,羅庭加強了此特點,以氣御之,時刻溫養,時至今日,雖雙劍丟了一段時日,這種劍氣之間的聯絡卻不會如此輕易斷掉,只要有一柄劍在手,另一柄劍哪怕丟失,若在一定範圍內,也可以感應到。
如今,羅庭便是用此種獨創技法,手握青鯽,感應紅螭之所在。
他此刻就站在楊宅院牆之外,如此近的距離,楊老太爺若真是那位隱藏的白,拿走了他的紅螭,那麼一定會被他察覺,就如當下,他已可以確定,紅螭就在這座宅邸中。
手握青鯽,年輕雜役側耳聽了一會,這巷弄深處的幽僻宅邸從某種角度來說,似乎還挺熱鬧,陰天的風颳過樹梢,蟲鳴鳥叫聲此起彼伏,而在其間,又有稚嫩的歡聲笑語和跑動聲自牆內傳來。
羅庭腳下微動,縱身躍上樹梢,透過細密的碧葉向院中望去,但見綠草如茵鋪滿的小院裡,有兩個稚童正追跑打鬧著,在前頭的是一個約莫五六歲大的男童,著一身繡有云錦圖紋的衣裳,雙手揣在兜裡,邊不停回頭望著後方,邊歡快笑著,圍著小院繞圈奔跑,而其身後是個稍小一些的女娃娃,唇紅齒白,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兩腮微鼓,似是在生氣,邁動小小的步子追趕著。
然而女童眼神中,那恍如秋果般甜的笑意都似要溢了出來,哪裡是生氣的樣子。
高高的樹梢上,羅庭注視著兩名稚童的玩鬧,默然不語。
那久遠到已近模糊不清的記憶中,他也曾如此無憂無慮。
無論自己與鬼骨有什麼仇怨,眼前這種獨屬於孩童的安靜與美好,都不應該被打破。
忽然間,羅庭改變了主意。
原本他打算感應到紅螭所在後,直接衝上門,如昨夜擊敗灰一般,乾脆利落地擊敗這名白,拿回自己的兵器,其餘後果都不在其考慮當中,然而當他翻入院牆,見到眼前這一幕後,他決定了。
決定給那位“楊老太爺”一次機會。
這名白在混入楊家後,沒有弄得楊家分崩離析,而是以其利為己利,安穩維持著昆梁鎮的運轉,羅庭不是好殺之人,鬼骨這個訊息組織中,也不盡是傷天害理之輩,為了眼前這兩名稚童無憂無慮的平靜生活,羅庭願意多麻煩下。
若當初原本的楊老太爺是壽終正寢或病逝,而白此後才拿走了身份、混入楊家的話,羅庭可以放過他,可若是在此之前,白就為了一己私利,而殺死了這無辜百姓,取而代之,那麼此種毫無底線的江湖人士,羅庭無論如何都會將其除掉,並偽裝成自然長逝的樣子,儘量不將普通人牽連進來。
想罷,羅庭輕吸一口長氣,不再去看院中玩耍的孩童,半伏於樹梢上的身軀微微前傾,雙膝屈起,猛然發力,整個人恍如一隻天上鴻雁,一瞬間掠過長空。
“咦?快看!”
地面一道陰影一閃而逝,隨後稚嫩的童聲響起,小女童聽得聲音,見前方一直逃鬧的男孩驀然停步,呆呆立在原地,仰著頭,驚得張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