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梁山,古時被稱之為天塹,橫亙昆離二州交界之處,綿延幾十裡,阻攔著人們的溝通與交流,然而有大毅力者于山中開道,時至今日,這道天塹之間已有了一條大路,足可通車走馬。
車隊前方,一匹黑蹄白馬之上,一名白衫青年正仰頭四望。
大道兩側山崖聳立,高松倚壁,而道寬五丈有餘,順山體上坡而行,昂首望去,唯見一線天。
“真是偉大。”見此奇景,應覺不禁嘆道。
聽人口述,或是書籍上閱讀,都遠沒有親眼所見這般有衝擊力,“開道”,如此輕飄飄的兩個字,在真正看到這座攔於路上的大山時,才能感受到其間蘊含的重量。
這絕不是僅憑几個人一腔熱血,在短短的一朝一夕、一歲一年間便能完成的事,而是需要許多人花上一輩子,甚至好幾代人始終鍥而不捨地努力,才可以打破天塹,開出一條福澤後人的道。
應覺駕馬跟上,邊打量著大道兩側,山壁陡峭卻光滑,唯有一些奇松綠藤攀附其上,沒有隨時滾落砸下的岩石,似是開道之時便有人將這些風險給去除掉了,見狀,他不由嘖嘖連嘆,輕聲低語:“看樣子,當初開道的那些人,並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而是習武之人,代代傳承。”
“是啊。”前方一騎鏢師似是聽到了應覺所語,手輕擰韁繩,稍稍慢下步子,接話道,“要開山成道,這等體力活,普通人定然是吃不消的,至少得須橫練功夫達到一定境界,才能夠幾十年如一日地做下去。”
“那些人確實值得欽佩。”應覺笑道,“捫心自問,我應當是做不到的。”
那鏢師聞言,也笑了笑,說道,“我也做不到,估計現在沒幾個人能做到嘍。”
“沒有這條路,我們進出昆州都得再多繞好幾十里路,遠得很。”鏢師揚了揚繩,繼續說,“不止昆梁這兒,整條商路上類似的地方不在少數,遇山過山,遇水渡水,我們算是乘前人餘蔭吧。”
應覺點點頭,贊同了其最後一句話。
二人隨意聊了幾句,便沒再多談,這段山道約莫有十餘里路,不長不短,放在外邊原野,一刻鐘就可跑到,不過在這山中,鏢隊只能緊隨前方充當斥候的鏢師,穩妥地緩慢前進。
天光漸起,透過頭頂的一線天照下來,映過整條車隊。不消一個時辰,前路變得寬了起來,道路兩側也由山崖逐漸變成了茂密的林子,路自半山而出,微斜向下,日光頓時大亮,一時間刺得人睜不開眼。
應覺微一抬手擋在額前,遙遙俯視過去,但見這山林道路與一條清澈小溪並行蜿蜒而下,直入原野,又途經數個小村鎮,一路向前方延伸而去,直至視線盡頭。
看來接下來的路可有得趕了。望著前方,應覺心中想道。
的確如此,按鏢頭周諱所說,過了昆梁鎮後,下一個落腳點是昆州州城,中間將沿商道前進一路不停,跨越大半個昆州,可謂是路途遙遠。周鏢頭還特意叮囑了他這個江湖新人,遙遙長路上,最重要的便是心態平和,不要煩悶,不要急躁,否則將會很難熬。
應覺當初滿口答應,後掐指一算,又不免嘆了口氣。
從昆梁山到昆州州城,若單算路途,比從永歌森林到昆梁山近不了多少。
不過好在,有“劍”相伴的他,算不上寂寞。
...
長路枯燥而乏味,無事發生。
日已西斜,伴隨著“紮營”地聲聲呼喊,鏢隊陸續停了下來,車輛緩緩圍成一圈,包成了個簡陋的營地。
應覺下馬,將韁繩遞給馬伕,在營地裡四下掃了一眼,便看見一道瘦削的背影整抗著幾層疊起的篷布,在營地邊緣搭著帳篷,他想了想,便往那邊走去,腦中措著辭,還未待出口搭話,那人卻似有所感,回頭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眼神冷漠。
“哈。”應覺下意識停下了腳步,有點受不住那冰冷的目光,只得乾笑一聲,撤步退去,邊退邊望向那位名叫羅庭的年輕雜役,目光聚集在其雙手——準確地說,是袖中。
他知道,那人擅用的短劍此刻定然藏在雙袖,如昨日在楊家大宅中一般,隨時都能滑落於手,施展出雷霆一擊。
呼,看來還不是時候。應覺長吁一口氣,視線轉向營地中,帳篷差不多都已紮好,營火也生了起來,伙伕架起了大鍋,炊煙裊裊升入空中。
入昆州地界的第一夜,就這麼平淡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