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毒
這組照片,實在是完完全全的虐待記錄了。
那是同一個被欺負的主角,在不短的時間跨度裡,在廁所、樹林、湖泊……甚至廢棄的教室、實驗室等場景中,帶著各種觸目驚心的傷痕,或奮力反抗、或抱頭哭泣、或被按著身體,強迫他展現已經神志恍惚的那張臉。他的身形雖有略微拔高,卻隨著照片變換,一度消瘦到簡直就只剩下骨架子的程度。最後那張,男孩蜷縮在枯黃的草地上,身周滿地猩紅,那樣的量,幾乎能瞬間攥緊觀看者的心髒,實在會讓人懷疑男孩已經慘遭不幸。
原來……
宋年輕輕闔上眼睛,蜷曲起被分別束在扶手上的兩手的手指,難得的,她竟然生出些不忍看不下去的感覺。雖然她還在組織裡時,接過不少老爺的清理有變異傾向的動物的單子,他們之中有需要她寸步不離地守護的,於是她跟在他們身側時,自然見過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可比較這個好心人的遭遇,還是覺得他要悲慘得多,原來他曾經竟過著這樣被折磨的生活。
再結合之前那個精神疾病發作時候的小典星的表現來看,他似乎比較畏懼他的父母,而他的父母恐怕根本不想幫助他逃離,反而對於秦勝向典星的這些糾纏,沾沾自喜。這個家夥,在遭受過遠勝於她遭遇的霸淩之後,是怎麼堅持克服恐懼,那麼堅定的讓她不要摧毀那幾個女生的?更何況,宋年隱約記得,這個叫典星的家夥,其實很怕疼。
奇怪,她怎麼知道他怕疼的?
那段被她在創造時刻意抹去的記憶裡,到底有什麼?
那種好像經歷過的,胸口煩悶燥熱,好似要炸開的感覺,又是什麼?
“他真美,是不是?我太愛他了,我控制不住地想要一次次傷害他,看他哭泣,聽他求饒或者怒罵,那樣的鮮活生動,讓我根本無法停止。”
秦勝這樣說完,停頓了一下,卻嘆了口氣。
“但是,欺負一個人,程度是會愈演愈烈的。終於有一次,我們下手太重了,他的血一直流一直流,怎麼都停不下來。我離開一會兒,去訊號好的地方聯系家庭醫生的功夫,他們已經害怕地把他丟進了河裡。等我回去時,河水之中連一點血跡都尋不見了,那些家夥也散去了不少,剩下的幾個被我罵了一頓,我們沿河找了很大一圈,沒找到任何蹤跡,最後也離開了。”
“我又有什麼辦法,那麼冷的天,總不能讓我跳進河裡游泳找他吧,那可是要丟了命的。我雖然愛他,還不至於為了他……我可是要繼承父親的位置,將秦家帶領到新的高峰的準繼承人,他的命,和我的根本不能比。”
宋年仍閉著眼睛,聽著小少爺這麼說,她由衷地想送他兩個字:惡心。
有趣的是,在惡劣環境中成長,本身還不太惜命的宋年認為,生命並沒有貴賤之分。她認可弱肉強食,認可生存即掠奪,卻不會假惺惺地覺得,失敗者的生命就是低賤的。每條生命自有其價值,至於一些為了性命存續而進行的爭鬥,那不過是自然規律,勝負死生罷了。
不像這人,嘴裡說著愛,做的卻是傷害之事,即使宋年並不明白愛這件事,她依舊覺得,這並不是愛。
傷害那人,在那人遇見危險時,只知道逃離的家夥,憑什麼說愛他?
不過是渣滓一個,倒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典星運氣很好,他被河水帶走,然後被胡竹救下了。那女人有些背景,她聯絡了上面的一些人,和我父親溝通,要求保障典星在未成年階段健康安全的成長。未成年人確實是聯邦的逆鱗,正好父親對於我也有重要的培養計劃,他同意了。我被勒令在典星成年前不許接近他,也不能指示其他人針對他。真是麻煩,但是至少那女人救了他,行吧。反正我也不想讓其他男孩再接近他了,我已經發現,有些人看典星的眼神變了,他們也想要佔有他。真是痴心妄想,他是我的!他可是為了我而誕生的!我有了新的計劃,我可以等他成年,然後把他鎖在我的身邊,讓他從此獨屬於我,再也不能逃離這裡。”
“對了,你看啊,我給他準備的東西,他肯定會喜歡的。”
宋年聞言,勉為其難睜眼看看這小少爺能備下什麼驚喜,卻發現哪是什麼驚喜呀,這分明是驚嚇。
秦勝已經跳下了桌子,正抓著幾個寬窄不一的環形物件,臉上帶著奇異的笑容,對著宋年問起:“你覺得他更適合哪個?這些都是按他的尺寸量身做出來的。”
“鐵的怎麼樣?可以直接焊死,很是牢固可靠呢。但是鐵的會硌出來不少劃痕,還可能感染發炎,拆也不好拆,大概只會在一開始他反抗意志強烈的時候用。”他率先展示的是個顏色灰暗的,大約三指寬的鐵質項圈。上面除了墜著一個小圓環外沒有別的裝飾,並沒有做鎖扣,似乎真的像小少爺說的,打算用焊接的方式鎖死在誰的脖頸上。
接著,他把那隻最顯笨重的放下,開始展示另外兩個比較相似的,約二指寬的項圈。它們的下方墜著一小截同材質的鏈條和幾個同色的小鈴鐺,並帶有一截重複疊合的鎖扣。“金的或者銀的呢?以他的膚色和身材的話,感覺不論戴上哪個都很好看呢。會有點軟,不過我給的厚度很足,他絕對同樣掙脫不掉。嗯,可以作為我心情好和他出去走走時的裝飾品。”
他於是又放下那兩個款式相似,只是不同金屬製成的項圈,轉而拿起了一些由不同皮革製作的,寬窄跨度豐富的環形物。這之中,最細的讓宋年看著感覺更適合作為某種作案工具,最粗的則更像是一個護頸,簡直會阻礙穿戴者的低頭扭頭動作的程度。這一些,鎖扣、裝飾都各不相同,似乎是為了滿足持有者的收藏癖好。
他手指輕撫皮革上的紋路,略微眯起了眼睛,看來頗為喜愛皮革製品。他說:“還是皮質的最舒適,花樣最多,不過,也最容易掙脫。要等到他足夠聽話了,再慢慢的換來戴著玩。這裡面還有我親手鞣製打造的,肯定和他十分契合。”
秦勝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他重重的放下了那些東西,含著怒火,又翻找著照片。他找到了他要的,便激動的將它們湊到宋年眼前。
那是許多許多張,在各個場合,從典星的各個角度偷拍他的照片。大概橫跨了這少年許多年的成長時間,終於來到了越來越接近他如今模樣的那張。“我安排人一直關注著他的情況,偶爾給我傳遞些他的各項資料和照片緩解我的思念。他的生活太平穩了,我覺得這樣他會忘記我的存在,不好。”
“上學期期末考完,我找了些□□綁架他,想嚇嚇他,那群蠢貨卻把他丟去了地下區。”
他換了一沓照片,最前面的那張,赫然是典星剛被送到醫院,兩隻手被勒得太久,雖然解開了,卻仍然發腫發紫的模樣。隨著秦勝翻動,後面的照片,還包涵典星接受治療的畫面。宋年終於清晰的得見那少年手臂上一直被他刻意遮掩的傷痕,很嚴重,哪怕到最後抓傷的裂隙裡已經填滿了扭曲難看的新肉,依舊可以說整條手臂的半個面都廢掉了。
“等他再回來,就成了這樣。該死,你們地下的這群爬蟲,到底在和什麼怪物共生著?他明明應該截掉這條隨時會危害他生命的手臂,為什麼他不肯這樣做?沒關系,等我得到他,作為主人,我會重新替他做一個明智的決定。”他說。
宋年已經想到了造成這種傷的東西是什麼,如果是那種怪物的話,可真的不能說地下人在和它們共生啊。不過,她實在是不樂意搭理眼前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家夥了,只是靜靜地繼續看他表演。
“你為什麼不說話?我知道了,是羞愧得無話可說了吧!我不會介意他少一條手臂的,甚至如果他太難馴服,表現出強烈的自傷行為的話,再多做些類似的事情也不錯……”秦勝說到這裡,似乎已經在想象一些相關的畫面了,他甚至不太優雅地吸溜了一下唾液。
而宋年,終於再也忍不住,她開口,聲音裡已經滿是壓抑的寒意:“你他爹有病吧?”
秦勝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這位小少爺,並沒有被牢牢固定在椅子上的囚徒嚇到,他反而為能激怒到這個一直表現冷淡的女生而感到滿足。
他搖搖頭,從邊上的貨架上翻找出來一捆東西,開啟像是幾個上寬下窄的皮套。他取出一個,邊比劃著,邊繼續說:“你不懂,看,像這樣把手臂彎折套好,紮緊,既是固定,又能保護。弄上四個,人就可以……”他晃動著那隻曲在皮套中的胳膊,大概做出了一個示意前行的動作,“但是如果摘掉一些的話,連這種東西都用不上了,很方便呀。”
方便你個大頭鬼!這樣肆意的聊著毀去別人正常的能力的話題,不是個變態還能是什麼?宋年不是沒見過變態,以前她會覺得和自己無關,可當變態要碰的是她還算感興趣的人時,她才有了這種想把一個人狠狠地毆打一頓的沖動。甚至,甚至不僅僅是打一頓,她已經不可遏制地想到了一些更加過分的,但有違於她原則的做法。
最次,讓這小少爺做一段時間的傻子,應該能清淨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