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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

夢回

宋河不解,但按著安娜女士的話照做了。典星亦有些好奇,便踮著腳偷偷看那箱子裡裝著的東西,卻發現不過是幾根略長的針頭罷。

宋河驚訝:“嚯,好家夥,這畜牧用的吧?都快有我的手長了。”數出了還有7根並告知了安娜女士。

“動動你的腦子,地下區哪來的牲口?”安娜皺眉,抬手示意宋河把箱子還給她,嘴裡很小聲地又碎碎唸了一句:“六根,還行吧,小丫頭沒給用完,也算是開始知道惜命了。”

“您是說……”宋河想到了什麼,不敢置信地追問到一半,卻又沉默。

安娜奶奶把小箱子放置在膝蓋上,蓋好並輕輕撫摸著,停頓片刻才開口,那語氣似在回憶:“你知道她的性子,倔著呢。”

“異鬼大多有屬於各自的、短暫提升實力的方法,其中直接吸收同種物質應該是最為通用的一種,這你知道吧?”她沒等旁人回應,繼續說:“小丫頭的能力駁雜,又多年積累,她的瘴毒含量遠比尋常能接觸到的空氣、霧團、含毒材料這些東西的含量高。她自己摸索出來的結論是,她想要快速短暫提升能力的話,只有一種較為偏門的法子——那就是從自己身上提取物質出來並進行濃縮提純,製作成補充劑,以備不時之需,而她損失的這些就靠平時緩慢吸收那些遊離的瘴毒來填補回去。”

“為了保證能夠不浪費製作起來很是麻煩的補充劑,她問我有沒有可以準確的紮到心髒位置的針頭。”

安娜女士說到這裡,拍了拍放在她腿上的箱子,說:“我給了她十支。”

“其實不論是學沒學過醫療相關的知識,應該都會對於直接把任何藥物注射到心髒裡而感到恐懼,對吧?不管怎麼說,這太過危險。我也是這樣勸說她的,然而小丫頭說,她是不一樣的,如果不透過心髒的話,這些補充劑的效果有限,相當於浪費掉了。可事情如果緊急到需要她動用補充劑的時候,她一定不會希望它們只有一點點效果。她的身體裡,血液流動不夠暢通,只有透過心髒這樣強大的泵體,才能快速被送往全身,發揮它們最強的效果。”

“至於危險,沒關系,她已經拿出了她最好的狀態,不論結果是怎樣都不會遺憾了。”

典星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離開的,他只記得從聽見這些話之後,長久灼燒得讓他難以入眠的心髒揪痛,可偏偏,他找不到原因。就好像他同樣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認識坐著輪椅的安娜奶奶、長相有些嚇人的宋歲和那些小朋友,以及總是拿奇怪眼神打量他的宋河,他和他們建立聯系之前,一定有什麼紐帶在其中,而這個紐帶,被隱藏了。他甚至沒能維持太久對於這個問題的好奇,在離開那個院落,回到自己和胡姨的住處時,這些疑慮就悄無聲息地隱去了。

可那種揪痛卻沒有隨之消失,或者說,它沒有完全消失。第二天陽光灑在床上躺了一夜未得安眠的他身上時,它暫時蟄伏,卻在後面的日子裡,以一種時不時出現的姿態,強勢得讓他不得不隨身帶著止疼藥,來及時舒緩會隨時到來的強烈不適。

再然後是某天與宋年相處的記憶突然湧入腦海,並伴隨著她的歸來。

他還是偶爾會心痛,但他終於找到了引起心痛的原因後,卻更不敢對她發問。

在聽到宋年那麼一點點往事的那一天,他恍然意識到,有沒有一種可能,她的過往,經歷過太多不好的事情,才會讓她變成了那時兩人相遇的模樣。她雖然對他有些狠心,但在此之前,她對她自己分明更狠心,更決絕,更加的不留餘地。

那麼長那麼粗的針頭,怎麼能直接對著人的心髒紮呢?

……

朦朦朧朧間,典星好像又回到當初被堵在地下區小巷子裡的時候,身體疲憊無力,胸口和嗓子隨著呼吸,便一次次傳來刀紮一樣的疼。腫脹的眼皮,幹澀的眼睛,哪怕忍痛睜開眼,也只能看看朦朧的光影。在幾個高大的壯漢打手身影更後面,有一道讓他無法移開目光的瘦小身影,她似乎朝著被包圍的他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

也許是覺得無趣,也許是還有別的事情要忙,總之,那瘦小的身影沒有停留。看完這一眼之後,她側轉身子,向著拐角的巷子裡走去。隨著她的動作,他眼中模糊的畫面裡,能看見她束在腦後的馬尾辮,發尾一晃一晃,越來越遠。

他痴痴看著,那有些遲鈍的腦子,漸漸明白這身影的舉動代表著什麼,接著,強烈的恐慌感籠罩了他。

他想要喊出聲,或者想要奔跑上前,也可能想要推開前面圍著的壯漢,不論想做什麼,他都沒有成功。他的身體沒有任何一處是能好好接收指令並按指令行動的,它們好像和他失去了聯系,只是擺設而已。

他哭得厲害,想來是受了什麼委屈,偏偏還安靜得很,看得宋年難得有些慌了神。若非她如今要麼不睡,要麼基本只有淺眠,聽見他呼吸不對便起身檢視,還真發現不了這個睡夢中默默掉眼淚的家夥有問題。

於是滿心恐慌和焦急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無助大哭的典星,終於聽見耳邊猶如天籟的一聲聲“醒醒”。夢境轟然破碎,他急切睜開的淚眼裡卻只能看見室內一片昏暗,好在有一隻手撫過他的臉頰,為他把淚水抹去,讓他心中安定不少。

“你做噩夢了嗎?”

宋年關切問著,還沒等她有下一步動作,典星的一雙手臂已經牢牢把她圈在懷裡。他抱得很緊,不過她的體質在一次次錘煉之後,已經更加強壯,還不至於被這點力氣勒得怎樣,她反而更擔心他的狀況。雖然這人平日裡也愛掉眼淚,可往往伴隨著表達其目的的嚷嚷,如此她至少能知道他想要什麼,這般只哭不說的模樣甚是少見,也最是叫她手足無措。

她這邊還在想著是不是今天哪裡沒做好惹到他了,那邊猶帶著水汽和哽咽的叫囔已經開場,雖然還沒聽見他要說的關鍵,她卻覺得心裡鬆了一口氣。

典星抱著宋年,狠狠呼吸幾口,讓他的鼻腔中滿是她的味道,才小心翼翼問她:“如果……再來一次……那時候……你還會救我嗎?”

這話問得似乎有些太過突然,但其實在與她親密相處的這段時間裡,他越發感受到她的不平凡,以及她身上逐漸增加的,似乎隨時會在風中散去的飄渺感。兩人之間不小的差距常常讓他産生自我懷疑——他們的相遇,對於她而言,會不會是一種拖累呢?這樣的疑慮深埋在心底,不斷消耗著他的情緒能量,讓他越來越害怕。

時至今日,他怕的不再是這姑娘各種詭異的能力和在他人眼中約莫很是可怖的各種形態,反而因為自己的各種想象而越發心疼她。他只是害怕她是否已經後悔,後悔在當初對他施以援手。

嗯?

宋年先是有些不解,繼而結合當下的環境,想明白了典星指的是什麼時候。原來,他這是故地重遊,順便想起了舊時的事情哩。她自認沒有做了決定再後悔的習慣,當然,更沒有對於他的任何不滿,平日裡不可能有做出類似惹他誤會的舉動……喔!幾年前遇見危險那會兒的事情,應該,大概,也許……算揭過去了吧?可看他剛剛的情況,竟像是早已對此十分在意的樣子。

宋年的經歷太過特殊,造成她即使如今體質已經改變也仍然是頗為淡漠的性格,除了極其特殊的幾個人幾件事以外,基本都無法引起她太大的情緒波動。而典星則心思敏感得多,偶爾的零星細節就會引起他很長時間的猜測考慮,並視能不能想通而和自己和解或者時常再次為此更添愁緒。若是惡意甚至殺意,宋年還能敏銳察覺到,偏偏啊,典星左思右想的往往都是些對她來說根本未曾在意的小事,而他困在心底的各種情感中獨獨沒有任何要害她的歹意。

其實兩個人的感情最怕暗藏猜疑,就算這些細微的情緒暫時還沒能對他們造成實質性的影響,但若讓典星繼續積累並隱忍下去,總歸傷身體。而有如此隱患存在,長此以往,未必就不能真正造成令人傷心的局面。如今典星願意趁機敞開心扉,消解心結,也算一件好事。

黑暗之中,宋年靜靜看著身旁的典星。這大概等於在作弊,她想,畢竟他肯定看不清她,但她卻能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她本來就對他的眼淚很是沒轍,尤其是在他忐忑的問完那句話之後——大概她因為認真思考而耽擱得確實有些久了,於是隨著時間推移,他那一雙好看的眼睛,便由原本的滿含期待,變成漸漸暗淡;還似乎瞪得更大了,裡面盛滿了不敢置信,他又賭氣一般不肯再出聲,整個人顯得好生委屈。

看得她心軟得厲害。

啊,真是,也不知道他心中已經想到哪裡去了……

宋年腦海剛剛冒出頭的一點點很是罪惡的,想要捉弄一下他的心思,就這樣被典星的眼淚攻勢撞得沒了影。怕他真的憋氣憋壞了,她決定趕緊先說出自己思考後得出的結論,以安撫住他。

她輕吻他的額頭,語氣篤定地回複他:“相信我,不論多少次,我都會被你吸引,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