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衛氏見他這般,氣惱的錘了他一下,轉頭去追女兒。女兒再是早慧體貼,也是個臉皮薄的姑娘家。這人怎麼能當眾揭女兒的短?這叫女兒面子往哪兒擱!
“妍兒,妍兒……”
柳家為了這事兒鬧了個雞犬不寧,顧斐是不知道的。他滿心等著涼州的信兒地回來,等著派出去的人能儘快把王姝找到。親事可以晚點在議,一定要把姝兒找到。不論姝兒此時如何,是否是處子之身,他都不在意。他只要姝兒回來。
顧斐抱著美好的願望,王姝是不知道的。王姝若是知道,估計會嗤之以鼻。
不過顧斐等了好些時日,沒等到王姝的訊息,倒是先收到了一封來自柳府的信件。上面的字跡他太熟悉不過了,是柳如妍的一手簪花小楷。
再次看到熟悉的字跡,要說內心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畢竟是相伴了二十年的夫妻,兩人還育有一子一女。顧斐便是生的一顆石頭心,也能被人捂化了。何況柳如妍在嫁給他的這二十年裡,事事周到,溫柔小意。哪怕顧斐不愛她,也不可否認對她心有憐惜和愧疚。
顧斐想不到柳如妍會給他寫信,以柳如妍高傲的性情,應當不會做出這等出格之事。
抱著探究的心思,顧斐還是開啟了這封信。
信寫的不是很長,一頁紙的樣子。但也可以看得出來柳如妍是個飽讀詩書,文采不錯的女子。她在心中先是為柳韋濤當□□婚的行為道了歉,而後闡述了自家爹孃對她這個女兒的諄諄愛意。柳韋濤是愛女心切才會做出這番舉動,還請顧斐不要怪罪。
顧斐上輩子跟柳家人打交道不少,自然知曉柳如妍在家中有多受寵。柳家爹孃將她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就連早早嫁入太子府的嫡長女,都沒有柳如妍的這份寵愛。
她信中這般說,顧斐自然是相信的。
不過信的結尾,柳如妍表明三日後城郊白馬寺後山,她想要親自見顧斐一面。
顧斐看到這句話,眉頭皺起來了。
正常來說,以顧斐對柳如妍的瞭解,這不是她會說出來的話。他都已經表現得那麼堅決,柳如妍也肯定不屑於糾纏的。但轉瞬一想被推遲了半個月的選秀,他長嘆一口氣,還是選擇了理解。
三日後,城郊白馬寺後山,顧斐糾結了許久,沒有去。
既然已經決定跟上輩子劃清界限,他就不會在這件事上猶豫不決。柳如妍想以嫁給他的方法擺脫選秀,但京城又不是隻有他一個適齡的青年才俊。金科三甲,除了他顧斐,探花郎也是一副芝蘭玉樹的好相貌。且探花郎的家世比他強多了,柳家選他也無不可。
這般想著,顧斐還是派了人去白馬寺後山。他可以不去,卻不能置之不理。
白馬寺後山四月底的時候,漫山遍野的桃花,映的天空都是粉色。柳如妍一大早便起了。早早梳妝打扮,連換了幾套衣裳才敲定了最彰顯她容色的一套裙子。素來喜歡素淨的她,難得盛裝。早早帶著家僕便乘車出了門。
柳衛氏知曉她近來心情煩悶,聽說她要去寺廟上香散心,沒多想便允了。
柳如妍坐在馬車裡,心中諸多情緒雜糅在一起。心跳得快要從嘴裡跳出來。她自知自己這般行徑不合規矩,也清楚如此糾纏會叫人瞧不起。可是想到那張臉,她當真沒辦法割捨。柳如妍從小到大沒有這麼喜歡過什麼,難得遇上了,她拼著臉皮不要,也要再試一試。
“還沒到麼?”出城後,馬車跑了起來。可是柳如妍還是覺得有些慢。
身邊的丫頭知道主子所想,不斷地催外頭車伕趕快些。
等他們到白馬寺,柳如妍甚至沒有去給佛像上香,便匆匆去了後山。
後山的桃花開到荼靡,人置身其中,只覺得心曠神怡。柳如妍帶著下人穿過了桃林,尋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安置下來。又幾次叫丫頭整理衣著,告誡自己耐著性子等。
然而柳如妍等了一天,從清晨等到了傍晚日落西山。廟裡的香客都下山了,寺廟的和尚提著水桶過來後山的溪水取水,都沒有等到顧斐。她不禁懷疑,是不是信沒有送到顧斐的手上。不然為何顧斐從頭至尾沒有現身,甚至連句話都沒帶給她?
她原本還想耗,柳家的下人看日暮漫上山。小聲的勸解,才把人給勸動了。
一行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顧斐沒見到,白白在山上坐了一整天。柳如妍下山坐在馬車中,一句話沒有說。思來想去,她只能將顧斐沒有出現這件事,怪罪到信沒送到。
不管下人怎麼勸說,她偏偏就是命車伕將馬車趕到了顧斐租住的院子門前。
也是巧了。顧斐剛見完友人從外頭回來,一進巷子便看到了柳家的馬車。柳家的家徽他再熟悉不過,瞧一眼便認得出來。顧斐站在門前,看著靜靜停在門口的馬車幽幽地吐出一口氣。
許久,他邁開腿走了進去。
幾乎一見來人,馬車的車簾子便動了。
柳如妍沒有從馬車裡下來,人還是坐在車裡。這般眼睛通紅地看著一身青袍靜靜站在不遠處的顧斐。顧斐的半張臉掩在暮色中,雙眸沉靜猶如一汪深潭。長身玉立,有幾分清瘦,但身姿挺拔。滿頭烏髮只由一根青綠的髮帶束著,文雅且清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