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祿十年(1567)12月3日,美濃國歧阜城天守閣內。織田信長正背靠著迴廊上的欄杆,藉著晨光,用手絹細心地擦拭著他的南蠻鐵炮。
“主公,雨秋家領內的事情,還請您多多留心。”站在一旁的林秀貞耐心地等待著織田信長完成了他的工序後,才低聲建議道。
“佐渡,你這幾天已經是第幾次來說這個事情了?”織田信長聽完林秀貞的話後,有些不耐煩地哼了一聲,“紅葉得罪你了還是怎麼著了?”
“主公,雨秋紅葉他兼併了治下四家小豪族所有的領地,還接手了所有的軍隊,權力太過膨脹了。”林秀貞沒有理會織田信長的挖苦,而是依舊用那不急不緩的語速淡淡地道。
“那又怎麼樣?他不是也成立了那個上議院什麼的,像重臣聯席會議一樣,給了那些豪族不少權柄麼。”織田信長心不在焉地應付到,雙目仍然盯著他那柄鐵炮在看,“不是還向全領內所有人保證,上議院永不解散麼?那小子有著一諾千金的名聲,那幾個豪族都不擔心,你再這裡瞎操心什麼?”
“紅葉畢竟是明國人,他在想什麼,他想幹什麼,我們都不清楚。他已經背離了我們武家傳統的模式,長久下來很有可能無法控制。”林秀貞依舊堅持他的看法,“事不近常理者當慎之。這樣離經叛道的舉動,無論如何都應該加以制止。”
“背離傳統?離經叛道?”織田信長聞言大笑了起來,“餘干這種事幹得還少嗎?你們這些老臣,不是每次都要勸阻餘?結果呢?”織田信長邊說邊扶著欄杆起身,望向天守閣外美濃的大好風光,“你們現在都住在稻葉山城裡,織田家也成了尾張和美濃的主人!”
“紅葉和主公不一樣。”林秀貞微微搖頭,有些固執地低聲道。
“哪裡不一樣了?餘看咱們織田家這麼多臣子,就紅葉還有藤吉郎那臭猴子最像餘!”織田信長豪放不羈地一揮手,迎著緩緩升起的朝陽,不屑地說道:“只要紅葉對餘忠誠,只要紅葉能給餘開疆拓土!他是什麼出身,他是哪裡人都無所謂,他想怎麼折騰都隨便他。”
“餘志在天下,但是時間不多,所以餘的腳步會很快。”織田信長邊說邊緩緩地轉過身來,用一種警告式的眼光打量著林秀貞,“餘要的是能跟上餘腳步的能臣,而不是墨守成規的老頑固。整天盯著腳下的人,永遠只能原地踏步。”
“主公明鑑。”林秀貞微笑了一下,恭敬地一鞠躬,“的確只有眺望著天下,才能有不斷前行的動力。只是看得太高太遠,也容易看不清腳下的危險。”
“不是有佐渡你來操心嗎?”織田信長聽出了林秀貞的話外之音,剛想繼續開口,忽然樓梯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怎麼了嗎?”織田信長還沒等人上來,就有些不耐煩地高聲問道。
“殿下。”一個侍女剛剛走上頂樓,就匆忙跪下謝罪,“奴婢無能,五德公主又哭了,說想要見殿下。”
“唉…”織田信長聞言倒是沒有發怒,而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織田信忠、織田信雄和織田五德這三個孩子的母親——也是他最寵愛的妻妾,生駒吉乃在一年前不幸病逝。而織田五德又要在過年前被送到三河德川家家去,履行和德川信康的婚約。松平家康在今年早些時候得到了朝廷對他的從五位下、三河守的任命,也藉此機會改姓德川。喪母之痛還未能平復,此刻又要遠嫁他鄉,也難怪織田五德整日以淚洗面。
“兒女真是麻煩啊。”織田信長隨手把懷中的鐵炮遞給了侍女,就大踏步地走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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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久後,織田信長和林秀貞談話中的主角雨秋平,則帶著妻兒為遠道而來的淺井長政一家在美濃的飯館裡接風洗塵。後者因為遭遇了一場大雪,沒能趕上和織田信長約定的12月2日,因此也就先來拜訪了雨秋平。
兩家人此時此刻正圍坐在一個二樓雅間裡的圓桌旁,享用著豐盛的美食。雨秋平身旁坐著今川楓,後者在十幾天前誕下一個男嬰——雨秋平為他取名叫做雨秋光。今川楓當時一下子就明白了雨秋平的意思——這個孩子還在今川楓肚子裡的時候,見證了雨秋平在光和暗的兩條道路中重新選擇了正道。不過,還在襁褓裡的他被留在了黑田城天守閣內,沒有跟著雨秋平過來迎接淺井長政。
而雨秋平的旁邊,則坐著十分乖巧懂事的雨秋殤,他正老實地吃著自己的飯糰。而雨秋佑和雨秋岑這兩個閒不住的小傢伙,則一直在逗弄淺井長政和阿市的兩個孩子——茶茶和阿初。雨秋殤似乎特別喜歡纏著今年才3歲的茶茶,一直在和她聊天。而雨秋岑雖然也只有4歲,但是卻母性光環氾濫,一定把阿市抱著的阿初搶過來自己抱著。不過阿初倒也出奇地聽話,順從地依偎在雨秋岑的懷裡。
“這幾個孩子倒是挺親。”阿市看著兩家的孩子如此溫馨地在一起玩鬧,臉上掛著幸福的笑,“等明天哥哥有空了,就把茶茶和阿初帶給哥哥看看,他一定會很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