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府的早晨已經很冷了,但街面上卻非常熱鬧,大概是因為就要入冬的緣故,城裡的人早早就出門採購成麻包的糧食和蔬菜,為了漫長的冬季裡能有食材給家裡人做飯做菜。
莧菜、蘿蔔、白菜還有菠薐菜,總是最尋常的,或醃製成鹹菜,或晾乾成菜乾,儘管會損失不少的營養成分,卻也保留了鮮菜的香甜味道。
豆腐也是不少,一扇一扇的買,買回去淋一層薄水放到背陰的風口上,凍成了塊,不但能夠儲存很長的時間,解凍之後便成了凍豆腐,比起鮮豆腐來,又是一種別樣的風味。
肉還是不太捨得買的,因為大多數老百姓囊中羞澀,手裡能提著一提臘肉的,那都是今年的光景比較好的人家了。
而城外的莊戶人們也趁著這個時候把自家秋上剛打的富餘的收成,晾乾了馱到城裡來販賣,換些不留手的銅錢兒。
倒不是錢熱燙手,只不過是早上剛賣了錢,中午就拿這些錢扯了些麻布,好回去給自家的婆娘們,讓她們製作過冬的衣裳。
偶爾也從衣服的對襟裡露出一抹鮮紅來,估摸著便是偷偷扯了幾尺帶顏色的花布頭,做成了棉襖個自己個兒娘子穿在身上,在莊子裡可都是有面子的。
五文錢一個的糖人兒,直接便插在衣袖上的補丁縫裡,這是給孩子們預備的,一個糖人兒,就能他們舔上好幾天。
人們來往匆忙,臉上卻總有一種難言的笑意,看來今年又是個好年景,漢中平原的肥沃土地,又用她的身體給了幾十萬百姓們一個豐饒的年景。
龍門鏢局的大門兩側,都是有擺攤的小販的,靠著院牆,曬著暖和的陽光,抄著手叫賣了幾聲,便又和身邊認識或不認識的人懶洋洋地說著話。
而鏢局的正門前的街面上,卻自然而然的被人們讓出一片空曠的區域,可見龍門鏢局在當地人的心中,還是很有地位的。
門前的宮燈已經撤了,紅色的大門迎著太陽敞開,讓陽光斜射進院落裡,早被踩得泛了光的大理石地面,在明光裡顯得格外的圓潤。
楊懷仁改扮了一個尋常商賈的樣子,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龍門鏢局。鏢局裡的擺設和楊懷仁起先預料的是又有相似又有不同。
院子裡並沒有擺設十八般兵器,更沒有供鏢師們練習武藝的木樁,中堂的門前掛著兩道番子,一邊寫著“正義”,另一邊寫著“助人”,好似楊懷仁走進的不是一家鏢局,而是一個山寨的什麼堂口。
在楊懷仁眼裡,鏢局標榜“正義”和“助人”,跟佔山為王的山賊掛一面“替天行道”有異曲同工之妙。
既然乾的是那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活計,又何談正義和助人呢?難道你還免費了不成?打家劫舍的偏偏自己騙自己是替天行道,不知道老天知道了要打多少雷才能把這幫睜著眼說大瞎話的人們給劈死。
待客的正堂裡同樣掛著一塊大匾,恐怕人走進來看不見那麼大,上邊也不知誰寫了兩個方方正正的大字“忠義”,卻始終不見任何地方出現一個“鏢”的字樣。
站在大堂裡,便能隱約聽到後院二進的院子裡有呼呼喝喝的練武之人的喊叫聲了,楊懷仁本想多走幾步探過腦袋去往後院裡一看究竟,卻立即有個青衣纏頭的鏢師迎上來,詢問客人是不是要走貨。
“這位客官,敢問走的什麼毛子?是走輪子還是走滑皮子,卜長卜短?”
楊懷仁一臉懵逼,倒不是聽不懂此地的方言,而是聽不懂剛才那段話裡除了客官之外的任何一個字眼。
不過愣了片刻,他立即便明白了,這年頭乾點什麼買賣的也真不容易,開當鋪的有他們專用的術語,開鏢局也有他們的行話,總是讓外行人聽不懂了,才顯得他們所從事的行業高大上。
楊懷仁心說我們做廚子的就正大光明沒有什麼好忌諱或者隱藏的東西,不需要用另一種隱喻的字眼來表達什麼。
蘭若心見楊懷仁的面部表情,便知道他又聽不懂了,怕什麼話從他嘴裡忽然冒出來露了身份,忙湊上去在他耳邊小聲解釋。
“他說的是鏢局這一行的唇典,也**點,也就是他們這一行專用的行話、黑話。目的是防止外人聽了客人和鏢局之間的秘密去。
毛子就是錢,這裡也可以指你要委託他們鏢局押送的貨物,輪子就是走陸路,滑板子就是走水路,卜長卜短,就是問你要押送的地方遠近了。”
你姥姥的,楊懷仁聽完了蘭若心的解釋心裡對那個青衣的鏢師罵道,出來走江湖的沒一個會說人話的,整出這麼多鳥語來也不知道幹毛。
還什麼滑板子是走水路,難道你在江河湖海里玩滑板不成?也不怕淹不死你被河裡的大王八給你叼了去,靠!
楊懷仁張嘴想回那個鏢師的話,一琢磨人家說黑話,自己說大白話,好像自己有點山炮似的,用眼神給身後的蘭若心示意了一下,讓她答話。
蘭若心早想好了他們今天是裝扮成有貨物要委託龍門鏢局來押運的商人,不好讓人家覺得他們太懂江湖上的事情,可又不能像是第一次來光顧鏢局的生人露了怯。
他稍作思考,便指了指楊懷仁,答道,“這位客官是個海拉子,有批漆了紅要送到東京城,不走天高,走哈武板子,不唱戲,不拜神堂,詳細的情況,還要請你們當家的出來商議。”
那青衣的鏢師聽了蘭若心一席話,眼睛瞪大了一些,重新瞅了瞅他們四人,這才抱拳說道,“客官稍待,我便去請我們當家的出來說話。”
他轉身走進了後院,很快便有幾個丫鬟端了茶水點心出來,等中堂裡只剩下他們四個人的時候,憋了好久的楊懷仁這才開口問道,“你剛才……說的啥?”
蘭若心小心的四周察看了一圈,確定沒有人偷聽,才掩嘴一笑,對楊懷仁身後的揚了揚頭,“你身邊有不是還有能聽懂的嗎?”
楊懷仁扭頭看了一眼和他一樣懵逼的天霸弟弟,立即轉向了小七,“你來翻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