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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男女並無不同

姜筱璕見趙逍鴻應和,姜澤祁卻不說話,只是看著自己的眼光頗有些耐人尋味。便道:“這些東西真要討論起來,豈是一句兩句能說得清楚的。只不過,我非常懷疑,現在是爭論這些東西的時候。兩位老人將我的魂魄引到這來,想來也不是為了讓我聽你們爭論的吧?”

姜澤祁與趙逍鴻聽了姜筱璕的問話,似猛然間醒神一般,相互對視一眼。

姜澤祁仍舊不忿地‘哼’了一聲,氣勢比之前卻陰顯有了緩和。

趙逍鴻忙道:“正是,這位姑娘說得極是。現下不是爭執的時候,最緊要的是姜、趙兩族今後能否存世。”

然後轉過頭看向姜澤祁,說道:“老薑頭,你莫再氣惱了。我趙逍鴻事先將孫兒送出去避禍,沒有事先通知你姜家,確實不地道了些。不過,我好歹算出將來挽救姜、趙兩族的人,應在你姜家嫡孫女的身上。現在再爭什麼都遲了,不如搏上一搏,以我們兩家三百餘口冤魂輪迴轉世的機會,換這位姑娘的靈魂與你嫡孫女肉體的一次重生,或者真能讓姜、趙兩家的後繼有人。”

姜澤祁不甘心地問趙逍鴻道:“既然我姜家嫡孫女的肉身還能用,為何不讓她自己的靈魂與肉體一起重生,反而要借這個女子的靈魂?”

趙逍鴻神色古怪地掃視了周圍的黑霧一圈,長嘆了一口氣,對著姜澤祁說道:“生存的意識、求生的意志不同。你那嫡孫女亦是我的外孫女,倘若她能當此大任,我豈會不偏心?”

“反觀這位姑娘就大不同了。”他反手指向立在一旁的姜筱璕道:“你難道沒有感受到這位姑娘的求生意識有多強?心有多麼的不甘?再加上適才她的一翻說話,便是你我姜、趙兩族的子弟中優秀的人裡面,也未必有她這番見地。”

說到這,他又抬手指著一處黑霧,對姜澤祁說道“她們已經來了,你一看便知。”

他話音剛落,便見一年輕婦人手牽著一五六歲的小女童飄了進來。年輕婦人見到姜澤祁與趙逍鴻,便上前施禮,未成語調便有淚盈盈滴落。她身旁的小女童瑟縮著扯著年輕婦人的衣袖,嘴裡直呼‘怕’,見婦人落淚,便也跟著年輕婦人嚶嚶哭泣。

姜澤祁看到這,不禁皺了皺眉。轉眼看向立在一旁的姜筱璕,這女子靈魂外那唯一的一件罩衫雖然破敗,卻不影響她將身子站得筆直。

想著她從地獄中被拉入這聚魂陣,除了初初看到這陣是由幾百冤魂組成時,有一絲驚慌而外,其餘的時間都能泰然處之。看到自己與趙逍鴻爭論之時,能冷靜的分析和說出自己的見解,尤其是對家學的論斷……末了,不急不燥地點出大家如今的處境和事情的輕重緩急……

想到這些,姜澤祁不由得喟嘆道:“居逆境中,周身皆針砭藥石,砥節礪行而不覺;處順鏡中,眼前盡兵刃戈矛,銷膏靡骨而不知。姜、趙兩家的子孫,依託先祖的庇佑,得兩三百年的安逸,精神意志早已被銷磨得差不多了。”

無奈地長嘆完,轉頭對趙逍鴻道:“就按你說的做吧!但願你這次不會有差。”

趙逍鴻點點頭,道:“放心,這人選上,老夫反反覆覆的推演不下數十次,都應在她身上,否則也不能將她從地獄中拖出來。”

姜澤祁很是疲憊地點了點頭,道:“那就開始吧!時間當是不多了。”

趙逍鴻點頭,抬手便要將手中那枚血玉環祭出。猛然間黑霧中飄出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對著趙逍鴻一福,顫聲說道:“老太爺,梓……梓桐,她不在。”

“什麼?”婦人剛說完,便有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男人跟著飄了出來,吃驚的問道:“怎麼回事?昨夜黑甲兵衝進府門時,我就吩咐你將梓桐勒死,你難道是捨不得她死,沒有按我的吩咐去嗎?”

婦人一邊搖著頭,一邊捂著嘴哭泣,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中得男人急得直跺腳,對著哭泣的婦人斥道:“你糊塗啊!女兒也是我的,朱震庭那匹夫不正是因為求娶桐兒不得,才會對我們趙氏不滿?你如今捨不得桐兒死,若她被朱震庭抓住,只怕生不如死,還會汙了趙氏兩百餘年的清譽。”

婦人仍是一勁地搖頭哭泣,幾次張嘴想要說話,卻哽咽著難以開口。

這時婦人身後飄出一僕婦打扮的婆子,行禮後道:“老爺錯怪夫人了。”

那中年男人見是自家老妻身邊侍候的嬤嬤,便沒出聲阻止,等著她說。

那僕婦見老爺和一旁的老太爺都沒有呵斥她的意思,便大著膽子說道:“夫人雖然捨不得小姐死,卻也知道老爺說的這些道理。在夫人服毒前,是夫人親自帶著老奴等人到四小姐房裡,侍候四小姐上路的,四小姐房中的丫頭也都盡數勒死了。”

說到這,婆子聽到一旁的夫人哭聲更大,便側轉身扶了自家夫人一把,繼續說道:“夫人也知道那朱賊逍想四小姐,擔心四小姐死後身子會被玷汙,讓四小姐身邊的大丫環紅綃裝扮成四小姐的樣,在四小姐房裡吊死;又命奴卑給四小姐穿了粗使丫頭的衣服,夫人含著淚,親自下手勒死了四小姐。四小姐閉了氣後,老奴親手將四小姐抱去了丫環們住的房間,臉上還抹了些院子裡的泥。”

聽了這婆子的話,那中年男人臉上怨怪的怒氣緩了不少,卻仍帶疑惑的問道:“那為何梓桐如今不在?”說著話時,眼神卻是看向自己的父親趙逍鴻,又看向趙逍鴻手裡執著的那枚血玉環,似是在問:“可是這血玉環漏吸了桐兒的精血?”

趙逍鴻看了看手中的血玉環,又看了看時辰,搖著頭道:“如今時間已是不多,沒有時間再查究竟了。”

轉頭對立在一旁的姜筱璕說道:“若我們將你送回去,你速去晉西趙郡的趙家溝尋我趙氏送去的孫子趙卓衡、趙卓恆,至於我那在靖南當將軍的侄兒趙昊彥怕是已遭不測。如今還有這魂不歸位的孫女,趙梓桐。”說到這,精瘦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在趙家溝放了一些錢財。如梓桐確實為朱賊所擄,哪怕是出錢,也請替我趙氏尋些江湖中人,結果了她的性命,送她脫離苦海。”

聽到趙逍鴻這話,啜泣的婦人,立時又嗚咽著大聲地哭了起來。

聽著趙逍鴻交待姜筱璕尋趙氏子孫,姜澤祁臉色一陣沉鬱。

想起這女子前番說女子與男兒並無不同,從父母身上傳承的血脈一樣。便也開口對姜筱璕道:“你如今是藉著我姜家嫡孫女的身體還魂,你既說男女並無不同,我姜氏也有嫁出去的女兒,女兒亦有生子,她們亦是我姜氏後人。素日裡有國公府在那撐著,日子自然差不到哪去。現如今,國公府慘遭滅門,還不知司馬氏會給我們安一個怎樣的罪名,我姜氏嫁出去的女兒日子必然難過。你若回去,更當為我姜氏照顧這些後人。”

說完這話,忽有覺得自己好笑。這女子雖已成人,但她要還魂的身體卻是自己只得六歲孫女的身體。自己居然信了趙逍鴻的話,將姜氏的希望託於一六歲童兒。

但當他看到姜筱璕鄭重地點著頭,以及她靈魂深處閃爍著的光芒,竟然讓他忽然有了一種感覺,‘趙逍鴻的話或許是真的,這女子真的會重振姜、趙兩家。’

趙逍鴻不知姜澤祁心中的想法,看著時辰不早,祭出了那枚血玉環,口中喃喃而語。血玉周圍逐漸瀰漫起陣陣血霧,包裹住姜筱璕。在姜筱璕的靈魂被托住起飛的瞬間,她聽到空中傳來姜澤祁蒼老暗啞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到北武去,去那裡修養生息,那裡有姜氏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