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僕人進門一看,不由嚇呆了,只見向莊道長眼神驚恐萬分,雙手抱頭倒在地上翻滾,往日的儀態全無,與平時若判兩人!僕人們正不知所措,卻又見向莊道長突然伸出兩根手指,內力所至,形如鐵鉤,竟瘋狂地向自己頭頂“百會穴”處挖去,頓時挖破頭頂,自絕而亡!
趙青心趁機制住那些發呆的僕人,她也沒想到向莊道長就這樣死了,實在意外!她暗中下在酒裡的毒,乃是用一種西洋蘭花的種球提煉所得,毒性強而不烈,卻還不是短時間內致命的毒藥,而是一種可以令人產生強烈頭痛,並且出現幻覺的毒藥。她還需要留著向莊道長開啟房門,再說她也不好殺生,只要能制住向莊道長就可以了,可她沒料到她的毒藥和藥酒混在一起,雖不致命,但卻大大提升了毒性烈度,而且使人產生的痛苦與幻覺疊加,結果竟令向莊道長無法忍受,發瘋自絕。她還沒來得及點住向莊道長的穴道,好在現在僕人們已把房門開啟了。
兩天後,華鳴洲的頭上的傷口雖還未痊癒,但已經不痛不暈了。趙青心早已把向莊道長的僕人遣散,隨龍千千出來的還有三位姐妹,也是同時被向莊道長掠來,此地乃黔滇交界處,向莊道長把道觀建在一山洞口,正好可以充分利用山洞裡的空間,在裡面砌牆,隔成一間間房間。華鳴洲和趙青心商議後,決定先把龍千千等人送到矩州,然後他們再折道北上。
到了矩州,華鳴洲買了幾匹矮馬分給眾人。分別時,趙青心和龍千千難分難捨,華鳴洲幫她們牽著馬,遠遠地躲在後面,始終不敢和龍千千說話。龍千千見狀,便停下腳步,華鳴洲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告別,誰知龍千千非要抱著他親了一口,他不好拒絕,便側一下臉,木木地任由她在臉頰上親了一口。
趙青心在一旁笑著,龍千千也咯咯地笑了,又用袖子幫華鳴洲擦掉臉上的口水,然後牽了馬,帶著姐妹漸行漸遠,但一路仍忍不住頻頻回頭、揮手。她的一位姐妹似乎深受感染,也是三步一回頭,腳下彷彿邁不開步子。
……
華鳴洲和趙青心繼續往北,來到一個小鎮子,打聽之下,前面往北二三十里就是播州了,於是他們先到一家小客店歇腳打尖。
華鳴洲一邊吃著一邊打量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這一路走來,連半個江湖人士也沒見到。不過就在這時,偏偏有一個人出現了,遠遠地只見此人腰間別著一把長劍,卻挑著擔柴火,上面掛著副弓箭。距離雖遠,但華鳴洲一眼就覺得此人像是徐萬忠。
那人到了客店門前,把柴擔放下,進來問店小二需要柴火不?華鳴洲和趙青心確定此人就是徐萬忠無疑,只不過比以前黑瘦了不少,他們都易容了,徐萬忠卻沒能認出他們來。
華鳴洲和趙青心見徐萬忠蓬頭垢臉,面黃肌瘦,而且衣服破爛,腳穿草鞋,若身上再髒些,就跟叫花子差不多了!他們不由心生疑惑:“他的師父卓不越在浙北,他應該跟隨在他師父身邊才是,怎麼跑到了一萬八千里的西南偏僻之地來?再說江浙之地乃魚米之鄉,謀份生計也容易得多,跑到此地來賣柴,怕是連頓飽飯都難,他為何倫落至此?”
店小二出來看了看柴火成色,雙方便討價還價起來。這種小店,店小二往往就是店老闆,最後連同擔頭上的一隻野雞算在一起,他給了徐萬忠一串銅板。徐萬忠收了錢正欲走,華鳴洲叫道:“那位買柴的小哥,且不要急著走,有事找你商量。”徐萬忠聽到有人叫喚,就又進店來抱拳問道:“不知這位客官喚我是有何事?”華鳴洲道:“且先坐下來再說。”又叫店小二再下一碗豬心米粉來。
徐萬忠心中疑惑,他便多打量華鳴洲和趙青心幾眼,不由越看越驚喜,但又不敢亂認人,他正想開口詢問,卻被華鳴洲先按道:“有話等下再說,且先吃碗米粉,我看你也餓壞了吧?”徐萬忠想:“看樣子他們已化妝易容了,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們的身份,既然這麼說,那就等方便時再問。”於是就只說些不相干的話。
香噴噴的豬心米粉一上來,徐萬忠一陣狼吞虎嚥,一會兒就連湯都喝個精光。他想:“萬一認錯人,大不了等下這碗米粉的錢自己付得了,反正自己正餓著。”
等徐萬忠吃完,華鳴洲叫過店小二,給了一小塊碎銀。店小二正要拿去稱重,華鳴洲叫道:“小二哥別急,你這裡可有上好的客房?”店小二道:“此地較為偏僻,來往的客人很少,小店就後院有四間客房,很多天沒住人了,你們自己進去挑一間得了。”
到了客房裡,華鳴洲和趙青心才與徐萬忠相認。徐萬忠不由又驚又喜,像孩子般邊笑邊流淚。華鳴洲安慰他幾句,又問起他為何倫落至此,他的師父卓不越可安好?徐萬忠道:“自從聽說去年初冬你們在桂西北一帶失蹤後,武林盟劉代天盟主曾再派楊遠風帶人來尋找你們。劉盟主又通令江湖,請各門各派及一些江湖人士協同尋找你們的下落,我師父聽說後,便也帶著我們千千迢迢地趕了過來。後來,眾人找了半個多月,實在沒半點蹤跡和音信,來尋找你們的人便逐漸散去了。我師父臨行前命我留下,繼續尋找你們的蹤跡,誰知這一耗,便耗到了現在。”
華鳴洲和趙青心沒想徐萬忠倫落至此,竟然是為了尋找他們倆!不僅卓不越重情重義有恩必報,而且徐萬忠的品質也是十分忠厚純樸,一個人一直苦苦堅持到現在,他在這段日子裡的窘境可想而知了。趙青心道:“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了,現在知道我們沒事了,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徐萬忠憨憨笑道:“不過還好,幾個月下來,我這腳底板的功夫大有長進,已練得可日行五百里了!”
原來,這幾個月來,徐萬忠身上的盤纏早就用光了,他只好邊做活邊尋找華鳴洲和趙青心的蹤跡。他搜尋的範圍越來越廣,逢人便問,南至宣化、北至播州、西至滇池、東至嶺南,方圓數百里,大路、小路及山路,能走的路都走遍了。後來,他就開始爬山涉水,越往偏僻的地方尋找,鞋子走爛了好幾雙,後來捨不得穿鞋,就自己削木屐、打草鞋,就這樣來回往復,已經不知走了多少趟了,其中艱辛難以形容!
可是一直以來並無任何發現,徐萬忠也差不多死心了,但他也不願相信華鳴洲和趙青心倆人就這樣消失了,再說回去也不好向師父交待,所以他一再咬牙堅持,不敢有任何懈怠。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希望越來越渺茫,如此孤單寂寞地尋找,抑悶的心情無法得到排解,越積越重,如鐵肺鎖心,這才是令他覺得最難熬的!待到後來,慢慢地,他的身心似乎都已經麻木了,便只是一味地尋找、尋找、再尋找,只希望有奇蹟發生!
趙青心又問起王飛虎等人的下落,徐萬忠道:“聽說那日你們倆引走大部分蒙面人後你們便失蹤了,後來王會長和李二哥都身受重傷,幸虧楊遠風帶人及時趕到,救下了王會長並李大哥李二哥,聽說他們去了武林盟。葉恩公和陳妹子那日也被衝散了,後來是葉恩公和陳妹子的父母救回陳妹子,他們就和楊遠風帶來的一部分人留下來尋找你們。再到後來,尋找你們的人逐漸散去,也就沒辦法打聽他們的音訊。”
華鳴洲和趙青心聽說王飛虎等人皆平安,心中甚是寬慰,他們又向徐萬忠問些江湖上的訊息。徐萬忠因這幾個月只顧著尋找他們,西南山區嶺高溝深,人煙稀少,以少數民族聚居為主,民風彪悍,而且多是閉塞不通之地,江湖人士也很少有人願意涉足,所以徐萬忠也沒聽到什麼重要的訊息。於是,華鳴洲給了他些銀兩,讓他先回去。
華鳴洲望著徐萬忠寬大的背影漸行漸遠,不由嘆道:“這徐萬忠品質忠厚純樸,雖武功平平,但多經歷些磨練,或許日後仍可以成為維護一方正義的俠士。武林盟劉代天盟主不也不是武功絕頂之人嘛!”趙青心道:“能不能成為江湖俠義之士,與武功高低沒關係,而在於善惡之念,徐萬忠本已屬俠義之士,但要成為一代大俠卻不容易。我看劉盟主表面是個大老粗,實則心如明鏡,只是不愛理小事、俗事罷了,他的位置誰也不可替代!”華鳴洲笑道:“你也心如明鏡呢!”趙青心道:“不過話說回來。江湖上像徐萬忠這樣的人,心思單純,安守本份,不隨俗流,也非常難能可貴,只是太老實了有時難免吃虧!”華鳴洲道:“是啊,徐萬忠這樣的人,只不過像是河底中的一塊磐石,它並無法阻擋河流的走向,但卻可以令河水無法肆意狂奔。江湖上要是多一些這樣的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