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靖宇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可藍瑾伊忽然站起來,看都沒看他一眼便走開了。
黎靖宇想說的話一直到晚飯結束都沒有找到機會說出口。
回程的時候,天已經黑透,坐在車裡每個人都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藍瑾伊窩在大巴車最後一排的角落裡補眠,車外不斷有燈光照進來,她坐起來從包裡翻出眼罩戴上繼續睡。
斜後方窸窸窣窣的聲音結束,黎靖宇彎著唇角無聲的笑了下,她還是那個樣子,睡不醒的時候脾氣壞得出奇,誰的面子都不給。
上學的時候他作為學長去他們學校做交流,那是她高三的最後三十幾天,經過她的教室時,正在上物理課,教室裡那麼多人,她從桌子上懶懶睜開眼睛抬起頭來,堂而皇之的大聲斥責,“後面說話的同學能不能小聲點,不要影響前面同學睡覺。”
藍瑾伊轉過頭才發現講臺上的老師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她才硬生生的重新說,“不要影響……老師講課。”
恰好那個老師是他高中的物理老師,那老師以前很嚴厲的,教他們的時候總是板著一張包公臉,上課時只要一有同學搞小動作就會皺眉大喝一聲,可是現在遇見藍瑾伊老師明顯變溫和了許多。老師注意到他,面色尷尬地看看窗外,又看看座位上的藍瑾伊,想說什麼,又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臉色極其精彩。
那個女生並沒有看到黎靖宇,又繼續趴在桌上呼呼睡。
他們直接存在六年的差距,因為她哥哥藍翔軒的關係他們走得很近,他可以算是她半個哥哥了,但是他們兩個其實是兩類人,他走得是中規中矩的路線,她執行的是劍走偏鋒的方針,他上課從來都是認真聽課的學生,而她一直都在睡覺,有自己的想法,從她手裡出來的作品有靈氣,直擊人心,就像她的人。 最近他檢視了她從讀書以來的所有設計,深深地感嘆,她不僅在服裝上有天賦,建築設計也很有天賦。
不知誰的手機鈴聲響起,很快有人接起來,聲音不大,卻是磨磨唧唧的不肯結束通話。
藍瑾伊不安分的動了幾次,大概真的忍到了底線,磨著牙陰森森的開口,“電話掛,或者你掛,自己選一個。”
進組久了,都知道瑾皇的手段作風,打電話的人立刻噤聲掛了電話。
才安靜沒多久,手機不斷震動,黎靖宇皺著眉按掉,回了條簡訊,讓來電人稍後再打過來。
回了簡訊按返回鍵,收件箱裡只有寥寥的幾條簡訊,他並不喜歡和人發簡訊,總覺得冷冰冰的文字很無趣,多半都是別人給他發,他懶得回。往下翻不了幾個,就看到了一個聯絡人,點開,長長的聊天記錄靜靜躺在那裡。
身後的呼吸聲均勻綿長,大概是這幾天累壞了,可黎靖宇卻睡不著。
這些年他換過手機,每次換手機這些記錄都要備份導到新手機裡,覺得文字冰冷無趣,可這個人給他發的簡訊卻讓他覺得溫暖有趣,從最初她的調戲到後來她的撒嬌無賴,再到後來,她給他發的最後一條簡訊。
黎靖宇,黎大哥,一年時光,打擾了,再見。
時間停在六年前,她出國求學的那一天,他當時坐在離她不遠的機場監控室裡,他沒回復,一句打擾了滿是對陌生人的禮貌疏離,也許回到最初陌生人的關係對他來說都是奢望。他知道她並不是在跟自己道別,她是在跟曾經的歲月道別,從此以後,海闊天空,藍瑾伊的世界裡再沒有黎靖宇。可是這一切都是自己逼她的,他沒有怨言。
行駛中的車突然剎車變道,藍瑾伊猛然驚醒,下一秒便坐起來摘下眼罩,黎靖宇三個字就那麼自然的脫口而出。
幾秒鐘後,她抬手捂住半張臉,縮回角落。
那一刻藍瑾伊心中有種宿命的荒涼,極輕極無奈的嘆了口氣。
自己是怎麼了?是今天遇到了故人?舊事想得太多?還是被黎靖宇剛才的一句婚約是“真的”刺激到了?
其實剛才有些混亂,她的聲音也輕,又坐在角落裡,並沒有人聽清。
那是一種本能,想要找那個人的本能,黎靖宇深有體會。
車子重新上路,黎靖宇在一片昏暗裡也坐到最後一排,無聲無息的把藍瑾伊攬到懷裡。
藍瑾伊掙扎了幾下,不知道是在惱他還是惱自己,壓低聲音咬牙切齒的問,“你這是幹什麼?!可憐我嗎?你這樣對我你未婚妻知道嗎?!”
黎靖宇面沉如水,握著她的手不放,“我不記得我們談過分手的事情,我沒說過,你也沒說過,所以我們從來沒分手,你是我的女朋友,還是我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藍瑾伊一臉冷笑,“這種事難道非要那麼清楚的說出來嗎?”
黎靖宇眼底俱是認真,“這種事難道不應該清楚的說出來嗎?”
藍瑾伊被堵得說不出一句話,昏暗中,兩人對視半晌,互不相讓。
藍瑾伊挫敗的垂下眼睛,嘆了口氣輕聲開口,“黎靖宇,你有意思嗎?”
黎靖宇不忍,攬過她硬生生壓在胸前。
藍瑾伊惱羞成怒,低低的聲音裡帶著壓不住的暴躁,“黎靖宇!”
黎靖宇在她頭頂輕聲開口,帶著安撫和誘哄,“噓,乖,快睡。”
她一拳打在他胸口,用盡了全力,眼睛酸澀難忍,“放手!”
黎靖宇悶哼一聲,握著她的手抵在胸口,那種真實的疼痛讓他安心,讓他知道這一切是真的,有生之年,他還可以攬她入懷。
黎靖宇還想再掙扎,可下一秒就僵住。
他的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頭髮,聲音裡帶著虛妄的蒼白無力,“你就當可憐我。”
手腕處,他的指腹溫熱,手下,他的心跳如雷,一下一下撞擊著她的掌心,最讓她震驚的卻是他的語氣,帶著誘哄,帶著難以察覺的低聲下氣,帶著輕微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