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七十多天,熱年就將要結束了。
雌月逐漸遠離太陽,地球將迎來連綿十年的“寒年”。
參照過去的歷史,世界一旦進入寒年,就將開始災禍不斷,諸事不順。
預言教難和西拿勒戰爭都爆發於寒年,聖王哀爾伽德在寒年病終。更遙遠之前,尤迪爾各部族也是被刺骨寒潮驅趕著南下。
新曆六三一年十一月,殘酷的寒年還沒有真正到來,卻已經顯現了某些前兆。同盟西南沿海,施塔德發生了大規模流血騷亂。
因為暴徒和抵抗者各自持有自動武器,在短短半天時間內,這場騷亂造成了近千平民傷亡。
這是一件讓人很難接受的事,畢竟這裡可不是喀瑜土邦,而是同盟本土。
發達的文明世界。
馬裡齊奧茫然地走在一片狼藉的馬路上,臨時路障上還冒著黑煙,彷彿剛剛經歷過一場巷戰。直到此時,哪怕自己曾處死過數十個人,馬裡齊奧還是很難相信,這個自己呆了一輩子的地方,竟然真的會變得像一片戰場一樣。
當交火真正發生的時候,原本擁擠的人群開始慌亂潰逃。馬裡齊奧所在的哨點有數十位“士兵”,他們是卡魯索家族的精華,與十幾個前職業軍人發生交火,半個小時中死了二十多人。
對方留下了九具屍體,但現在馬裡齊奧發現,其中兩具並無槍傷,死因不明。
可能就是這兩個人的莫名死亡,讓其他人喪失了繼續交戰的意志。
幫派分子們把屍體擺到一起,他們並不懼怕死亡,但這場騷亂的烈度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想。
對於整個南施塔德來說,這個哨點只是小小的角落。他們勉強取得了優勢,那麼在同一時刻,其他哨點又如何呢?
傾巢而出的卡魯索家族,現在還剩幾個青壯?
那些他們沒法封鎖的小徑,又已經讓多少暴徒進入了南施塔德?
沒人敢繼續想象下去。
馬裡齊奧跪在那些成員的屍體面前,狠狠地親吻他們的致命傷,讓牙齒染上鮮血。按照傳統的禮儀,族長有義務為他們復仇,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但又能找誰復仇呢,安赫人嗎?
哪怕他是五隻手家族的總首領,此時也只能感到無力。
一位成員遞給他手帕,讓他擦拭嘴邊淋漓的鮮血。但“大老闆”卻只是拿著手帕,茫然地望著街道的盡頭。
“譁,譁,譁,譁……”
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了一片整齊的腳步聲。
卡魯索的成員們相互對望,各自看到了同伴眼中的絕望。但他們仍凝聚了戰鬥意志,咬牙回到了掩體後面。
因為他們沒有退路,家人離這裡,只相隔窄窄的一條街道。
只有馬裡齊奧皺眉望著遠方,那些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其中不光是腳步聲,還有一些沉重車輛壓過路面的聲音,甚至,零星清脆的馬蹄聲。
那明顯不是騷亂的人群。
馬裡齊奧想到了什麼,漸漸地,他的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這位一直帶著圖章戒指,儀表如拿勒皇帝般風光的“大老闆”,此時卻是滿嘴血汙,動作笨拙蹣跚地爬上了一個殘損的路障。他站得不太穩,搖搖晃晃地向遠處眺望。
而在他視線遙遠的盡頭,在列隊前進的腳步聲中,一位騎白馬的軍官就像從地平線一躍而出。隱約能看到橄欖綠的軍服和鋼盔,他手中細長的指揮刀,正反射著冷冷銀光。
馬裡齊奧差點跌下路障,驚叫出聲。總是不動聲色的臉龐,一時因為不適應狂喜而顯得很滑稽。
他在地上,手腳並用地把自己往後推,頭也不回地朝諸人喊道:
“快,咳咳,快把槍都收起來——”
他才說了一句,就因為喉嚨的舊疾不停咳嗽。但馬裡齊奧強忍著不適,就像只公雞一樣,高高地吊著嗓子喊道:
“是軍,咳嘔,是軍隊接管施塔德了!”
…………
只憑與柯林達成的合作,不至於讓大公調動施塔德附近的駐軍。
因為這些非法移民的死活,向來與他無關。
甚至不如說,他樂於見到這種局面。
也許施塔德的僱主們會歡迎難民,但是對埃德蒙德大公來說,這些無法融入當地又難以治理的社群,就像自己後背的一個個毒瘡。
他僅僅是礙於人道原因和工廠主的遊說,才不方便動手清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