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爾發現自己漂浮在一片一望無際的黑海之上。

萬丈海面平靜無波，別說是生物，就連風捲浪花也沒有，黑色的海水粘稠如腐爛的汁水，時不時從海底冒出炸開的白色氣泡更是久久地在水面上停留飄動，泡沫表層有一種泔水發脹後的模糊油膩感。

給人的感覺這片海底就是一片巨大的屍坑，又像是一口熬煮著無數蛤蟆粘液的大鍋，而遠處如蠕蟲般漂浮的厚重黑霧幾乎遮蔽了整片天空，無論他的視線落在哪一個角落，都有一種靈魂要被拉扯沉淪的墜落感。

這種感覺有點像曾經亞莎將他拉入的夢境，但是仔細分辨的話卻又能感受到明顯的不同，在亞莎的夢裡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宏大遙遠，觸手可及卻又跟他毫無關聯，好像他就是隻螻蟻或者過客，被動地見證著這個宇宙的宏偉變遷。

而現在，他感覺到的是這個世界對他深深的敵意，那種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把靈魂放在烈火上炙烤然後交給地獄獵犬們分食的憎恨。

“塔納託斯。”李爾冷冷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一團黑霧在他的面前蠕動翻滾，隨即一個手持權杖的中年男子出現在他的面前。

很難具體去形容那張臉和它所挾帶的氣質，原本算是清朗的五官上面纏滿了一條條黑色的霧氣，看上去就像是有無數蠕蟲在那裡爬進爬出，陰鷙的瞳孔之中只有眼白沒有眼仁，但是你又可以明確地感受到他就是在注視並且憎惡著你。

一般如果有人在大街上看到這種樣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躲開，而且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濃厚味道可能還會讓你想捏著鼻子，而當那個人筆直地向你撞來之後，強烈的恐懼竟然會控制你的脊椎讓你忘記躲避。

“瀆神者。”一種像在公鴨嗓子裡填入了大量蜂蜜般的粘稠滯澀聲音從那團黑霧之中發出，與此同時那個男人手裡的權杖散發出一陣令靈魂都為之沉溺的黑色光芒。

海面開始滾動起來。

“看來你不是。”雖然這個黑影所展現出來的力量氣息也十分強大，但李爾依然感覺到了其中細微的差別。

他直面過塞壬和阿芙洛狄的神威，能夠清晰地辨明點燃神火前後力量屬性的本質差別，面前的這個傢伙雖然已經無限接近，但卻實實在在地還沒有凝聚神格。

也許是半神，又或者塔納託斯手下的某個死侍強者。

這樣更好，如果塔納託斯親臨的話以他現在的力量很難保證可以全身而退。

屠神的口號雖然響亮，但是目前為止那都只是個計劃，失去了亞莎庇護的他直面一箇中等神力的神祗，那結果並不會比蚍蜉撼樹來的樂觀一些。

只是半神的話，或者還有一絲希望。

“吾乃死神塔納託斯座下首席死侍羅蘭德，爾等瀆神者，到地獄深處為自己的行為懺悔吧！”

羅蘭德話音剛落，李爾就感覺身下的海面傳來一股巨力，隨即就被一道狂猛的水龍捲衝上了半空，柔和的水流如同銳利的刀刃一般切入了李爾的肌膚，可奇怪的是他竟然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甚至連衣服都沒有破損。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拘禁在一個灌滿了溶液的器皿內然後全身都插上了管子，只能感覺到力量和生命在迅速地離開身體，靈魂逐漸枯竭，卻如同溫水裡的青蛙一樣找不到逃離的理由。

李爾當然知道這樣不行。

可是當他想要凝結身周的水元素成冰讓自己脫離這種禁錮的時候，卻發現四周空空如也沒有任何魔法元素回應他的召喚，一道滔天巨浪猛地躍出海面，恐怖的激流如同天空中落下的巨掌，而李爾不過是那個只在浪尖上掙扎的蜉蝣。

“轟！”

黑暗有如實質般在水面上濺散，屢屢霧芒就像群出覓食地毒蛇一樣四處遊曳，一個黑影重重地從空中跌落，而撞到海面時卻如同撞到堅實的地面上一樣發出一個沉悶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