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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樂安城

廿廿兩隻瞪大的眼睛瞬間似波濤洶湧的海面。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愣愣地看著冷月,忽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接著,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倏忽間掙脫了朱瞻圻的手臂,縱身一躍,跳下車去。那馬車一側正是一個極陡的山坡,廿廿跳下車後,便順著那山坡一路滾了下去,不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朱瞻圻被廿廿掙脫了出去,趕忙伸手去拽,卻沒有拽住,心中一急,便也要跟著跳下去。卻被冷月一把抓住,冷月指著馬車後面的滾滾塵埃道:“世子,追兵已然要追上來了。”朱瞻圻向馬車後面望了一眼,只見滾滾的煙塵後面,是明黃色的御駕的旗幟。

“他竟自己親自追來了。”朱瞻圻心念這樣一轉,早已錯過了廿廿掉落的地方。他轉臉對冷月道:“若我有何不測,將這些珠寶盡數銷燬,也不要落入蒙古人手中。”說著,便就勢縱身向下跳去。這是寧願被朝廷抓回去,也不願舍了廿廿獨自離去。卻不想他剛要向下跳,忽地只覺後腦一痛,便一陣天昏地暗,失去了知覺,重重地倒在了冷月懷中。原來是冷月情急之下伸手將朱瞻圻打暈了過去。

這邊明軒一邊趕著馬車,一邊頻頻回頭道:“他們快追上來了,車上的東西太重了……”冷月一邊將昏迷的朱瞻圻安置好,一邊一咬牙,將車上的輜重一件件都扔了下去。

朱瞻基見朱瞻圻的馬車漸漸遠了,自己的御駕沉重,便派出一隊騎兵去追。不久,那隊騎兵中的一人回來報說,朱瞻圻的馬車已然翻下山去,大家人正在山下搜尋叛黨餘孽。朱瞻基聽了,微微點了點頭,眼神中透著一絲冷漠。

不久,又過來人報,在路上和山下找到朱瞻圻隨著帶著的珠寶若干,並一個昏迷的女人。朱瞻基有些不耐煩地點了點頭,眼神不經意地掠過了那馬背上躺著的女人,忽地臉色大變,趕忙翻身下馬,快步走到那昏迷的女人旁邊。

朱瞻基看了看那女人的臉,眼中忽地漾滿了焦急與心疼。他二話不說,伸手將那女人從馬背上抱了下來,雙臂託著抱在自己懷中,直接抱上了自己的馬車。

“回宮!”朱瞻基的聲音異常嚴肅,眼神卻格外溫柔,就如那天邊沉靜又溫暖的夕陽。只是這溫柔的光,只屬於躺在她懷中的那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正是廿廿。

周圍的人都看呆了,不知道這個隨逆黨一起墜山的女人到底是何來歷。“皇……皇上,叛黨餘孽還未找到……”騎兵隊長有些結巴地說道。

“隨他去吧。”朱瞻基口中說著,眼光卻未曾離開廿廿一刻。

只見此時廿廿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穿過陽光,在下眼瞼上投下兩排細密的影子。廿廿的臉上粘了些塵土,卻依舊掩不住俏麗無儔的容顏。她的額頭左側微微有些淤青,顯是撞到了什麼堅硬之物,這應也是廿廿昏迷的原因了。

朱瞻基心疼地輕撫著廿廿額頭上的淤青,忽地抬起頭來大聲對外面喊道:“快召太醫!”

乾清宮這一夜燈火通明。伺候的太監和宮女們都如臨大敵,捧著面巾、銅盆、參湯、補藥之類的在龍床邊站成一排,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唯一放肆的便是挨著屋牆放置的那一排排黃花梨木燈架,燈架上的點點燭火伴著夜風搖曳,似此時朱瞻基的焦急又不安的心絃。

宮外,是墨汁般的夜空和潑墨般的瓢潑大雨。

明晃晃的燭光中,只見紫檀木雕花的龍床上,正躺著一個少女。只見她雙眼緊閉,一頭烏黑的秀髮似水草般凌亂地鋪展在明黃色的織花緞面褥子上,襯得臉上的肌膚白得似透明一般。她此時呼吸已然平穩,只是時而緊緊皺起眉頭,似是經歷著什麼痛苦異常的事。每當這時,一直坐在一旁一瞬不瞬盯著她的朱瞻基便將握著她的手又緊了緊,彷彿想幫她承擔這身體或心理的痛苦。

這個女人正是廿廿。

沒有人敢勸皇上去就寢,沒有人敢問這個女人是誰。因為所有人都從未見過他們的君主如此緊張又焦慮。朱瞻基雖年紀輕輕,但做事一向老成穩重,即使是叔父起兵造反,危及皇位,他也舉重若輕般地在短時間內將這場禍端消弭。而此時,對著眼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他卻失了往日的淡定。

“參湯又涼了,快去熱一熱!”朱瞻圻頭也不抬地對著身邊的宮女說道,語氣中帶著不耐。那宮女領命,趕忙轉身去了,不想朱瞻基又叫住了她,“這參湯都熱了好幾遍了,怎麼再喝?再燉新的來。”那宮女答應一聲,領命又去,不想背後朱瞻基又來了一句:“選最好的高麗進貢的人參。”那宮女答應一聲,卻不敢走了,怕皇上再有什麼吩咐。朱瞻基見她呆呆地站在那兒,本來就憋著的火氣立刻上來了:“還不快去,愣在那兒幹嘛?一會兒廿廿醒了,參湯若還熬不出來,就來領死!”那宮女一聽,嚇得趕忙小跑著出去了,手中托盤上的青花瓷盅被晃得發出清脆的瓷器的撞擊的聲音。這聲音朱瞻基聽了卻更加心煩意亂,不由皺了皺眉頭。

朱瞻基一向待人寬和,如此嚴厲卻是頭一遭

忽地,小太監來報:“啟稟皇上,張太醫到。”

“快宣!”朱瞻基從雕祥雲紋的梨花木方凳上站起身,一臉急切。

只見那張太醫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深藍色的官服上深一塊淺一塊,顯是走得太急,淋了雨。張太醫見到躺在龍榻上的廿廿,心中不由微微一驚,堆滿褶皺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安。他做御醫幾十年,從未聽聞更從未見過皇上將龍床讓給其他人住。後宮的嬪妃各有各的寢宮,只有在皇上臨幸的當晚能住在這乾清宮,平日裡就算最寵幸的妃子也不會“霸佔”了皇上的龍床,讓皇上整晚只能坐在方凳上。而這雙目緊閉的姑娘他從未見過,顯然並非宮中的哪位妃嬪。

“這姑娘是誰?”張太醫心中不由泛起疑問,卻絲毫不敢掛在臉上。在宮中行醫幾十年,他深明保身之道。

張太醫看了看廿廿額頭上的傷口,又輕輕將手指搭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凝目靜思。朱瞻基緊緊盯著張太醫的臉,關注著他每一個細微表情的變化,卻又不敢去打斷他。待張太醫診完脈,才忙不迭地問道:“如何?”

那張太醫進來時已然看到在暖閣裡候著的陳太醫和許太醫,兩個人都愁眉苦臉的,顯然是都已經看過病人了,沒有說出令皇上滿意的結果,這才又召了自己來。而眼見皇上對眼前這女子如此上心,該如何應答呢?

這一刻,寂靜異常,只聽到窗外呼呼的風聲和嘩啦啦的雨聲。張太醫的臉上有些溼漉漉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